鱼 谶(第3/4页)
“唉,反正我也得注意体重。”他丧气地拍拍小肚腩,自言自语道。他这些天没怎么运动,光阴全都消磨在饮酒作乐上了。
库尼叹了口气,正要离开市场找个僻静角落小憩一阵,却听到有人大声争执。
“大人,别把他带走。”一个老妇人正在哀求一个皇家卫兵。她身着乍国农民的传统服装,周身布满缨子和彩色布片,寓意福禄。只可惜,这样穿戴的人往往这两样都没有。“他是我家老幺,刚到束发之年。我家老大已经在皇陵服劳役了。根据律法,剩下一个孩子可以留在家里的啊。”
老妇和她儿子的面色比柯楚国一般人要苍白,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什么。尽管达拉群岛各地人外貌有所差异,但大家始终在迁徙融合,大一统更是加速了这一过程。各诸侯国的人民也往往更为在意文化和语言差异,对外貌并不留心。尽管如此,这位妇人的乍国装束和口音仍然表明,她显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柯楚人氏。
这可真是离家千里啊,库尼心想。她或许是大一统之后作为乍国卫兵遗孀被迫滞留这里的。自七年前风筝人行刺未遂之后,祖邸城的城防就愈加严密——皇家卫队始终没找到风筝人,但他们捕风捉影,抓捕并处决了许多祖邸市民,祖邸城官吏也变得更为严苛。至少,皇帝委任的执法者都是毫不留情,对乍国贫民和被征服的诸侯国贫民亦是一视同仁。
“我叫你出示两个儿子的出生文书,可你什么都没有。”卫兵不耐烦地推开老妇哀求的手。他的口音表明,他也是乍国人,一身松垮肥肉,不大像卫兵,倒像个官僚。他面带冷笑盯着老妇人身旁的小伙子,试图激他做出什么莽撞的事来。
库尼对这种人熟悉得很。他们一般都是在大一统之战中设法躲过参战的苦差,战事一结束,立刻靠后门混进乍国军队,便可派到被征服的诸侯国做个管徭役的小官。任务便是在地方上增加徭役人数,好为皇帝大兴土木的工程出力。这种职位没有多大权力,但滥用职权的余地却不小,油水也足:如果谁家不想让儿子被征去服役,都情愿奉上重金。
“我最了解你们这种老滑头。”那人继续说道,“你的‘大儿子’那一套都是编出来的吧,就为了逃过为我们敬爱的玛碧德雷皇帝陛下修建像样的来生宫殿。愿陛下万岁。”
“愿陛下万岁。我说的是真话,大人。”老妇人试图改用奉承这一招。“智慧勇敢如您,我知道您会可怜我的。”
“可怜可没用。”小官吏说道,“你要是拿不出文书……”
“文书在我们老家的官府里,在如意城……”
“现在可不是在如意城。不准打断我。我说了,你也可以交繁荣税,便不必有这事端。可你又不肯,那我只能……”
“我肯,大人!我愿意交。但您得宽限我点时间。这阵子生意不好。我需要时间……”
“我说了,不准打断我!”小官吏抬起手,扇了老妇人一个耳光。她身旁的小伙子冲上前,但老妇人拉住儿子,试图挡在两人中间。“求求您!求求您!原谅我的蠢儿子。是他的错,您再扇我一巴掌吧。”
小官吏放声大笑,啐了她一口唾沫。
老妇人满面愁容,浑身发抖。库尼想起母亲纳蕾的面孔,又想起她责骂他不争气时的情形,醉意瞬间消散。
“繁荣税要多少?”库尼踱步上前问道。其他路人都站得很远。谁也不想惹得官吏注意。
小官吏打量着库尼·加鲁。此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脸谄媚的微笑,酒后脸上泛红尚未褪去,一身衣服皱巴巴的,看来毫无威胁。“二十五块银锭。你什么意思?你要自愿替这孩子服役吗?”
库尼的父亲非索已经用钱财打发过一个又一个官吏,库尼身上也的确携带着免除徭役的证明文书。他也并不惧怕这个小官吏。库尼是街头打架的好手,他觉得就算不得已要动拳脚,他也能顺利脱身。但眼前情形需要谨慎处理,不能随意动粗。
“我是翡恩·可鲁可多里。”他说。可鲁可多里家经营着祖邸城里最大的珠宝店。翡恩是他家长子,就因为库尼在一场赌注很高的掷骰子赌局中让他蒙羞,便向治安官举报库尼和伙伴们扰民。翡恩的父亲也因吝啬而出名,从来不肯把一个铜子浪费在救济贫民上,可他的儿子却是出了名的花钱如流水。“我平生最爱的就是钱。”
“那你就应该看好腰包,少管闲事。”
库尼鸡啄米一般频频点头。“说得好啊,长官!”他无奈地一摊手,“可这位老妇是我家厨子的岳母的邻居的朋友。要是老妇对她那朋友讲了,朋友又对邻居讲了,邻居又对女儿讲了,女儿又对夫君讲了,万一她那夫君不肯做我最爱吃的鸭蛋炖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