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库尼的抉择(第3/7页)
“他们有马。”胡佩说,“咱们要是逃跑,肯定会被一举歼灭。必须有人殿后抵抗。”
“说得对。”库尼说。有了对策,他便恢复了些许镇定。“我跟菲和嘎沙断后,你带其余人跑。”
胡佩摇摇头:“这可不是酒馆打架,大哥。我知道您没杀过人,也没当真用剑搏斗过。可我以前在军队上,要是有人留下断后,也应该是我。”
“可我是老大!”
“您别犯傻了。祖邸城的妻子、兄长和父母还等着您呢。我是光杆一个。兄弟们也都指望您去城里救他们的亲人呢。我一直相信我做过的那个梦,也相信鱼谶。别忘了。”
胡佩迎着逼近的保镖冲上前,高举宝剑——那剑是树枝削成的,因为真剑已经给了库尼。他无所畏惧,全力高喊。
库尼身边又一人手中攥着射入腹部的羽箭,哀号倒地。
“我们撤!快!”库尼大喊。他尽全力召集起其余兄弟,逃离商人营地,朝着山上一路狂奔,直到双腿抽筋、呼吸困难。
胡佩再也没有回来。
库尼躲在自己的帐篷里不肯出来。
“您至少吃口东西吧。”库尼从白蛇口中救出的奥索·可林说道。
“你走吧。”
流寇生涯跟说书人的故事和空非迹的寓言都相去甚远。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就因为他的愚蠢判断。
“又有新人来投奔咱们了。”奥索说。
“叫他们走。”库尼说。
“他们没见到您就不肯走。”
库尼走出帐篷,太阳明晃晃,照得他红肿的双眼难以睁开。他真希望手头有罐高粱蜂蜜酒,好忘记一切。
库尼面前站着两人。他发现两人都没了左手。
“您还记得我们吗?”年纪大些的那一位问道。
二人看着都有些面熟。
“去年,是您把我们送到蟠城的。”
库尼仔细打量一番他们的面孔。“你们是父子,交不起税,只能去服徭役。”他闭上眼睛,竭力回想。“你叫幕如,喜欢打双手拉密牌。”库尼话一出口便后悔了。此人显然再也打不了牌了。库尼很后悔又提起对方的伤心事。
但幕如竟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库尼·加鲁,我就知道您会记得。就算您为皇帝卖命,我不过是个在押犯人,您跟我说话的口气却跟朋友一样。”
“你们后来如何?”
“我儿子在皇陵摔坏了一件雕塑,被砍了左手。我想为儿子求情,他们便又砍掉了我的左手。我们服役满一年,便被送了回来。可我内人……去年冬天实在是没有粮食,她没熬过来。”
“请节哀。”库尼说。他想到自己这些年护送到蟠城的所有人。他管事的时候当然对这些人都很好,可他是否真的好好想过自己将这些人赋予了怎样的命运?
“我们还算是命好的。还有那么多人再也回不去了。”
库尼麻木地点点头。“你们要找我算账也对。”
“算账?不。我们是来投奔您的。”
库尼困惑地看着他们。
“我只能把地典卖了,这才给内人好好下了葬。可看今年这年景——就跟奇迹公和两姐妹又斗气了似的。恐怕种地也活不下去。那我跟儿子还有什么出路?只能来当流寇了。但其他流寇头子因为我们残废,都不肯收留我们。”
“然后我们听说,您也入了绿林。”
“我在这行混得不行。”库尼说,“我根本不会带人。”
幕如摇头反对。“我记得我和儿子在牢里时,是您管事。您和我们打牌,还把酒分给我们喝。您对手下说,我脚踝有伤,不要给我戴脚镣。他们说,您是好汉,保护弱小。他们还说,您为救手下肯与蛇搏斗;伏击失败时,您也是最后一个撤退。我信他们的话。您是个好人,库尼·加鲁。”
库尼再也绷不住了,放声大哭。
库尼将风花雪月抛诸脑后,向手下寻求建议,特别是有些人在被判苦役前便做过亡命之徒。他变得更加谨慎小心,每次都仔细侦察目标,也发展出一套暗语。每次下山时,他都将手下分成几个小队,这样便可互相照应。每次出动前他还会做好撤退计划。
这么多条人命悬在他身上,他不能再草率行事。库尼声名日益扩大,越来越多绝望的百姓投靠于他,特别是其他匪帮拒收的老幼病残寡。
库尼收下了所有人。有时,他手下的小队长会抱怨,新人只会分口粮,却做不了多少事,但库尼也为新人找到了出力的法子。这些人看起来不像流寇,正适合做前哨,还能伏击商队。如此一来,库尼的匪帮只需在前往祖邸城的要道旁设个茶摊,在商队的酒水里下些安眠药便可成功劫财,根本无须拔剑。
但库尼的真正目标并非劫掠敛财。他没能成功将服役队伍送抵目的地,家人便有可能面临官府惩罚。尽管祖邸城卫队似乎忙着应付起义,无暇惩治,又或许他们是在观望形势。但库尼不想贸然行事。也许市长会对朋友吉罗·马提扎及其女姬雅网开一面,但谁知道这个人情能做多久?他的双亲、兄长和姬雅家里不可能抛下全部家产逃跑,库尼恐怕也难以说服他们来投奔自己。可他必须尽快救出姬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