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 008:恐惧(第2/4页)
随着路途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头脑中逐渐出现一幅景象:勘探队员们沿着眼下这条路前进,每个人都保持静默,独自沉浸在无边的思绪中,但他们需要经常停下脚步,接受一次次例行检查。他们的安宁遭到破坏。
“当然,”切尼说,“不过是在一辆特殊的巴士里,不需要停下。”
特殊的巴士。没有检查站。在这条路上,勘探队员没有豪华轿车可坐。他们有最后一餐的权利吗?前一天晚上通常是醉酒的幻想,还是清醒的冥思?他们最近一次被允许与家人或朋友见面是什么时候?他们是否接受宗教咨询?文件中没有说;总部就像长着无数条附肢的高级寄生虫,负责控制与协调南境局的事务。
他们是背负着重物,还是轻装上路?“已经带上了背包和设备吗?”他问道。他仿佛看见生物学家在那辆不必停靠检查站的特殊巴士上,也许正摆弄着背包,也许将背包放在身边的座位上,自己默默地坐着。是紧张,还是平静?总管猜测,不管她当时精神状态如何,都不可能与勘探队的队友交谈。
“不——他们会在边界设施拿到所有物品。但他们事先知道其中的内容——跟训练时的包一样,就是几块石头。”切尼再次露出那种期待对方发笑的表情,但他也总是很体贴,又替总管干笑了几声。
于是,他们逐渐接近边界。幽灵鸟是心情振奋,还是无动于衷?相对于她会怎样做,总管对于她不会怎样做倒是有更大把握,这让他十分沮丧。
“我们曾经开玩笑说,”切尼的话被一阵颠簸打断,维特比没能绕开一个坑,“我们曾经开玩笑说,应该让他们带着算盘和打火石进去,也许再加一两根橡皮筋。”
通过观察总管对此类轻浮言谈的反应,切尼一定是察觉到了某种不赞成或危险的态度,因为他补充道:“绞架上的黑色幽默,你懂的。就像在急诊室。”只不过他不是绞架上的人,他只是待在后方,分析他们带回的物品。当然,这是指那些真正返回的人。一整间储藏室里几乎都是毫无价值的样本,它们是用鲜血和职业生命换来的,因为基本上没有一名幸存者能够快乐充实地活下去。幽灵鸟记得切尼吗?假如记得的话,对他印象如何呢?
到处是粗糙的棕色树干,无边无际。松针的气味中含有一丝刺鼻的腐烂气息,也与吉普车尾气相混杂。稀稀落落的树冠间透出蓝灰色天空。维特比的后脑勺不停地晃动。维特比,既看不见,又太显眼。他就像个谜团,时不时出现在焦点中,这么近,又那么远。
“恐惧,”在上午的会议中,维特比瞪视着植物和老鼠说,“恐惧。”然而很奇怪,他的口齿略有些含糊,语调则更仪式,像是分享信息,而不像是对外界的反应或表达某种情绪。
恐惧的原因是什么?他为什么说得如此充满激情?
但语言学家的演讲盖过了维特比的话,很快就把话题扯远了,总管无法回头再提这一问题。
“名字代表了一系列的关联,”徐说道,仿佛开始展示PowerPoint中又一个章节,而其内容就像是在另一个时代制作完成,最初的听众也许是古代巨兽。总管清晰地记得自然历史博物馆中此类巨兽静止的标本,“一组互相有联系的概念、事实,等等。这些关联不仅存在于被命名者脑中——构成他们的身份标识——而且也存在于其他勘探队成员脑中,因此,不管X区域中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它们也可以获取这些信息,即使那是一个未知的过程,完全源于我们的猜测。然而‘生物学家’——是一种职能,是完整身份标的子集。”不,假如你给予恰当的关注,就不仅仅是子集,比如幽灵鸟。况且,你的职位本来就彻头彻尾地定义了你的全部人生,“理论上说,假如你只是一种职能,相关的联系就会缩减甚至消失,从而阻断通往人格的路径。也许吧。”
然而总管知道,这不是取消姓名的唯一理由:它也是为了剥除个性,以便直接灌输忠诚思想,让反射调节和催眠更加有效,从而有助于消除或减少X区域的影响,至少这是总管从文档里看到的理论,由詹姆斯·洛瑞在一段笔记中提出。他是首期勘探队的唯一幸存者,尽管心理受到创伤,历经数年才得以恢复,但他继续留在了南境局。
徐不知想到了什么,但她没说出来,只是突然话锋一转,就像格蕾丝转身钻入走廊的迷宫:“我们一直提到‘它’——这个‘它’我指的是触发变化的东西,那东西没准儿还利用了索尔·埃文斯的语句——我们一直说‘它’像这个,像那个,但其实不然,无论真正面目如何,它就是它。由于我们的头脑几乎只会通过比较与分类来处理信息,当某样东西无法归于任何门类,又超出可以参照比较的范围,我们往往难以理解。”总管想象她的PowerPoint已翻到末尾,不再有大理石花纹的边框,白色屏幕中央则显示出“提问?”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