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第11/14页)
连绵的岩石一直延伸至岸边,在它们中间穿行十分困难。一阵波涛将他推得离礁石太近,他撞了上去,连骨头都感觉一阵震颤。他伸出一支桨推顶,第一下打了个滑,不得不再次尝试,然后他拼命划桨,直到抵达安全地带,远离漩涡的拖拽。
片刻之后,他才意识到桨为何会打滑,为何没有通常的摩擦碾压感。有人在吃贝类。岩石上除了少许海带,基本是赤裸的。通过望远镜,他发现再往里一点的岩石也是赤裸的,靠近岸边的地方,有浅色的圆形印痕,代表贝类对采挖的抵抗。
附近没有生火或居住的迹象,但有人或动物以它们为食。如果是人,他明白那可能是任何人。然而他现在有比昨天更多的线索,可以继续搜索下去。恐慌、欣慰和一定程度的怀疑在他心中争斗。如果是人,或许已经看到了小船。他本想在这里靠岸,但又转回头,沿原路划了出去,退至前一个海湾。一块巨石从海洋中冒出来,形成一个荒凉的小岛,他就躲在那小岛后面。
此刻,船里已渗进更多水,他意识到,他需要舀水,需要担心小船沉没,反正是没工夫划船了。因此他将船驶到海岸边拋锚,然后踏水来到树丛遮蔽下的一小片黑色沙滩,坐在那里喘息了许久。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可以尝试修船,也可以调转头,挣扎着沿海岸回到岩石湾,永远放弃这件事,放弃这一念头,把生物学家的形象留在脑中,而不是让她出现在眼前,然后回去面对各种事态发展。他心中琢磨,母亲此刻不知在哪里,在干什么。接着,维特比从货架里探出手来的形象出人意料地从他脑中闪过,然后是格蕾丝站在门口等局长的情景。
他回到小船,尽量往背包里塞有用的东西,包括维特比的风土稿件。他又开始走回那一串黑色的礁石,并尽量躲在树丛背后,由于背着沉重的包裹,脚下略有些踉跄。很快,小船便成了过往的记忆,不复存在。
那一晚,他又注意到天空中的光亮,虽然仍在远处,但越来越靠近。他感觉似乎听见船的引擎,但光与声都逐渐淡去,他在海浪的瑟瑟低语中入睡。
第二天傍晚,约翰见到岩石间有动静,于是用望远镜观察。他希望那身影就是生物学家,希望能在昏黄的天空下认出她的轮廓和移动的姿态,然而他只见过她身为囚徒时的模样,迟钝而缺乏活力,处于另一种状态。
当他第一次从远处的制高点观察时,她很快就消失于岩石间,不知是返回了内陆,还是在继续往外走。岩石的影子逐渐模糊融合,不久便已到夜间。他等待着灯光或火光的出现,但什么也没看见。假如那是生物学家,她已完全进入生存模式。
又一天过去了,他只看见海鸥和一只灰色的狐狸。那狐狸看到他之后忽然停顿下来,然后消失于迷雾中。此处的雾气包裹着一切,已经持续得太久太久。他担心上次看见的人已经离开,担心此处并非一个据点,而只是漫长旅途中的又一处路碑。他又吃了一罐豆子,节俭地从水壶中喝水。他蜷缩着身子,深藏于隐蔽处瑟瑟发抖。他的森林生存技能又不太够用,他更适合偏僻小路和小村镇里的监视任务,而不是在野外居住。他觉得体重减了五磅。他不停地大口吸入雪松等常青树的气味,以活物的气息作为临时解毒剂。
黄昏时分,那身影又出现了,在黑色的礁石间跳跃,约翰明白,自己没有如此熟练的技能。他从望远镜中确认,那正是生物学家,他的心跳加速,血液翻腾,连胳膊上细小的汗毛都直立起来。一阵强烈的情感向他袭来,他强忍住眼泪——是欣慰还是其他更深的感触?他活在自己身体里太久,如今已不太确定。然而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一旦她回到岸上,便会消失于雨林中。在那里追踪将更加困难,他不希望尝试。
假如让她看见自己在后面笨拙地攀爬追逐,又没有机会与她当面交谈,她将会从他指缝间溜走,再也无法见到。这一点他也很清楚。
涨潮了。光线再次变得灰暗呆板,风也越来越强劲。海面上没有其他人类的踪迹,只有生物学家跳跃起伏的身影,以及一缕深黑色的烟升向天空,排出黑烟的船在海上极远处,连望远镜都看不到。
他等待着,直到她走出一半距离。他心想,不知她天生的谨慎是否会有所减弱,因为在这里,她仍可能被截断退路。然后,他猫着腰,沿岩脊的另一侧前进,尽量躲在她的视野之外。他不会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中,但树林会映衬出他的身影。他带着背包,因为担心没人的时候会被她或其他人偷走。虽然精简了其中的物品,但背包仍影响到他的平衡,使得握着枪攀爬岩石更为困难。他也许该扔下维特比的稿件,但那似乎显得越来越重要,随时都应留在视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