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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听到妈妈也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是因为沙虫毁了他们的一处菜园。什阿娜从未质疑过“撒旦”这个名称,也从未想过妈妈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他们是拉科斯星球最没有价值的废物,她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她的同胞先是信仰撒旦,而后是夏胡鲁。然而,沙虫终究是虫子,而且常常比寻常的虫子可怕。黄沙漫漫的星球全无正义可言,只有危险潜伏在这里。她的同胞之所以被迫搬到凶险的沙丘上,或许是因为贫穷和祭司的担忧,但是他们依然像弗雷曼人那样,不屈不挠,隐忍不发。

然而,这次撒旦打败了他们。

什阿娜发现自己站在了通向死亡的路上,她的思想在当时还没有完全成熟,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情。很多年之后,经过姐妹会的教导,她的心智成熟后,才意识到自己当时是被孤独吓昏了头脑,想让撒旦送自己去和遇害的亲友做伴。

巨虫的身下传出了摩擦的声音。

什阿娜捂住了嘴巴,险些叫了出来。

虫子缓缓动身,退后了几米,掉头沿着来时的轨迹边缘加速离开了。随着巨虫的远去,虫身与沙地的摩擦声渐渐消失了,这时什阿娜才注意到了另一个声音,她抬头望向了天空。祭司的扑翼飞机扑棱扑棱地飞来,影子从她的身上掠过。飞行器朝着沙虫的方向飞去,在清晨的阳光中闪闪发光。

什阿娜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非常熟悉的恐惧。

是那些祭司!

她死死地盯着那架扑翼飞机,看到它在空中停了一会儿,然后便飞了回来,慢慢落在了附近一块被沙虫压平了的沙地上。她闻到了润滑油的味道,也闻到了扑翼飞机燃料令人作呕的酸味。那个东西好像一只巨大的昆虫,趴在地上,对她虎视眈眈。

扑翼飞机的一扇舱门打开了。

什阿娜挺起胸膛,坚定地站在原地。好极了,他们以前就抓到过她,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她都知道。逃是绝对逃不掉的,毕竟那些祭司驾驶着扑翼飞机,他们想去哪里去哪里,想看什么看什么。

两位衣着华丽的祭司走下扑翼飞机,向她跑了过来。两人穿的都是白底金纹紫绣边的长袍,来到什阿娜跟前,便赶忙跪在了她的脚下。她闻到了他们汗水的气味和身上麝香一般的美琅脂熏香。两个年轻的祭司和她印象中的祭司差不多——神态和蔼,手上没有茧子,也不在乎流失水分。二人的长袍下面都没有穿蒸馏服。

什阿娜左前方的祭司,眼睛与她同高,说:“夏胡鲁的孩子啊,我们看到你的父神将你从他的国度带到了这里。”

什阿娜并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祭司都是一些可怕的人。父母和她认识的所有成年人,都通过他们的言行举动令她把这个道理深深地记在了心里。祭司拥有扑翼飞机,无论你是否触犯了法条,祭司心血来潮之间,都会将你喂给撒旦。她的同胞知道很多祭司的事情。

什阿娜看着眼下跪着的男子,后退了两步,张皇地看了两眼周围的情况。应该往哪边跑?

说话的祭司举起了一只手,乞求道:“不要走。”

“你们都是坏蛋!”什阿娜叫破了喉咙。

两名祭司闻声,慌忙低头趴在了沙地上。

远处,阳光从城市高楼上的镜片折射了过来。什阿娜看到了那些东西,她知道这些闪光是怎么回事,祭司总是会在城市里看着你。如果看到了镜片的反光,那就是告诉你不要太出风头,要“乖一点儿”。

什阿娜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放在了身前,希望能让自己停止颤抖。她瞥了一眼左面,瞄了一眼右边,然后看了看跪在自己脚下的祭司,不太对劲。

两个祭司头磕在地上,不停地颤抖,诚惶诚恐地等待着,谁都不说话。

什阿娜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她还是个八岁的孩子,无法理解短时间内发生的这些事情。她知道撒旦带走了爸爸妈妈和所有的村民,这是她亲眼看到的事情。撒旦把她带到了这里,却不愿把她送入它的熊熊烈火中。它放过了她。

这个词她知道是什么意思:放过。学唱圣舞的歌曲时,大人跟她解释过这个词语。

“夏胡鲁放过我们!”

“快快带撒旦离开……”

什阿娜不想惊动地上的祭司,于是挪动脚步,慢慢地跳起了那支没有节奏的舞蹈。记忆中的音乐逐渐在脑海中响起,她展开了双臂,两条腿交替着庄重地抬起。她的身体不停地转动着,起初还很慢,随后舞蹈的热情在她的心中燃起,转动的速度便随之加快了,棕色的长发便也快速抽打着她的脸庞。

两名祭司奓着胆子抬起头来,看到这个奇怪的孩子竟然在跳圣舞!他们认出了这些动作,这就是安神圣舞。她正在请求夏胡鲁宽恕他的子民,她正在请求神宽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