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来的日子(第50/75页)

“对!”他说道,“对啊,当然了。我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愚蠢啊!”随后他便不再开口。我们又开始用三条腿沿着海滨向前移动。直到最后我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故事与他的自责究竟有什么关联。

“如果,”他气喘吁吁地说,“有政治家这种东西的话……”他转过身来,眼睛看着我接着说道,“一个人真的能够结束一切混乱吗?如果当人们对待它的时候像雕塑家对待泥土,像建筑工人对待工地和石料一样,那样的话,”他伸出了粗壮的手指,用力指向了天空和海洋,之后深深地倒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就能够使什么东西适应那种安排。”

他继续跟我解释道:“这样一来,像你所讲的那样的故事就根本不会发生。你知道……”

“再多告诉我一些,”他说道,“将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吧!在我看来,一切都已经彻底地成为过去,一种永久性的改变正在发生……从这一刻起,你将跟曾经的那个你说再见,以前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不管怎样,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那些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曾经存在于我们身后的黑暗,将我们重重隔阻,但是现在都好了,一切都相通了。告诉我你的全部吧。”

“就是这样,”他说道。

于是我将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就像我给你们讲述的一样。“就是那里,地头那边就是那个小村子。那里的小礁石四周都被野草覆盖。”

“你用手枪是想干什么呢?”

“我把它丢弃在了那边的麦田里。”

他的睫毛看上去很淡,那淡淡的睫毛下炯炯有神的眼睛向我扫视了一眼,说道:“如果别的人也能像你我一样的话,相信今天被丢弃在大麦田里的手枪应该绝对不仅仅是一两把了……”

我们一直这样坦诚地交流着,很奇妙地,这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竟然与我之间产生了一种淳朴的兄弟之爱。我们彼此敞开心扉,倾诉真情。试想曾经的自己,对于所有的外人总是防备有加。当时的情景依然能够在我的脑海中呈现。我独自坐在落潮时孤寂又荒僻的海滩,他在贝壳堆上倚靠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前面,那里有一名刚刚发现的可怜士兵,已经被淹死了。这个士兵并没有我们那么幸运,他没有能够见到那个被我们无限赞美的光辉黎明。他就那样在一摊水中躺着,那片黄褐色的草丛被笼罩在黑影之中。对于可怕的过去,你怎样去估计应该都不显得过分。在当时的英国,人们所见到的死亡应该不会超过现在。这名死者是一名船员,服役于德国战舰“罗泽尔·阿德勒号”。那艘战舰如今已经在狂轰滥炸的作用下变成了一堆废铁,在距离海岸线不到四英里的地方,淹没在深海之中。同时陪伴它沉入海底的,还有九百名勇敢的士兵。那些士兵都是精壮有力的好小伙,个个都是多才多艺。

在我的脑海中,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个可怜的孩子。他是受了绿色气体的麻醉之后被淹死的。他的面庞看起来安静祥和,白皙红润中透露出一股倔强的孩子气。但是滚烫的海水将他的胸部灼伤了,出现了大片褶皱。他的右臂很奇怪,用力地向后弯曲。在粗陋的交叉拱上坐着一个人,原来是麦尔蒙特,这个衣装不整的无产者身穿昂贵的毛皮大衣,不住地为这个没有参战却无辜牺牲的可怜孩子发出叹息,“真是个可怜的年轻人!”他说道,“可怜的年轻人啊!明明是我们这些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却要一个孩子去替我们送死!这么美好的躯体就这样葬送了!看看那张面孔,是多么的平静而美好!”

我还能够想起那位死者的旁边,爬着一只搁浅的海星。它拼命挣扎着,扭动着笨拙的身体,慢慢地向水里爬去,在沙滩上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麦尔蒙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再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他靠在我的肩膀上,不断重复着。

我们接着交谈了一段时间,麦尔蒙特在一块白垩大圆石头上坐下来,在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脸上渗出层层汗水。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们必须令战争结束。”他说道,“这种行为真是太愚蠢了!我们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人,既聪明又懂得思考,这类事情必须被阻止。我的天哪!统治者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就像普通人一样整天一个人躲在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房间里蒙头大睡吗?人们只会彼此之间费尽心思,相互伤害,为什么看不到一个起身开窗的人?我们为何不能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