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到来的日子(第6/75页)
那天晚上,我的口才异常优秀,一直拉着他说个不停。很明显,罗顿成了令我感到困扰的重要原因,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比如那些与罗顿相似的雇主,非正义的工资奴役,以及将我们的生活强行拖入死胡同的那些盲目的工业化。我被这些事情苦苦缠绕住。然而,当我重新对这些事情进行审视时,在我的灵魂深处看到的依然是内蒂的影子,意想不到地关注着我。我一直悄悄保存着自己的爱情故事,将它置于自己与帕洛德之外的某处,想想自己一直以来装腔作势,这也是原因中的一部分吧。
我不会对这个愚蠢青年的言谈进行过多描述的,因为那必定会招致你的厌烦。虽然苦闷与厄运连连侵袭着这个青年,甚至那让人苦恼的羞耻也被他的声音化解了不少。其实,此刻我已经不能将我当时没完没了的言辞与过去对帕洛德讲过的话详细区分开来了。比如光是时间就已经弄不清了,不知道是在那之前,之后,还是就在那个时刻,再或者只是某个偶然的机遇。我承认,我已经陷入了毒品的泥潭。
“你真的不该那么做,”帕洛德突然对我说道,“不要再让那些毒品伤害你的大脑了。”
在我们党未来的革命事业中,我的大脑以及我的辩论才华都将是无价的宝贵财富……
不过我现在回想起来,在我们的谈话中,有件事情确实被提到过。其实在我开始行动之时,内心就已经做好不会离开罗顿的决定,对于老板的辱骂不过是我在帕洛德面前死要面子的表现。
“我对罗顿一家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我对着帕洛德一边讲话,一边做出一个夸张动作。
“悲惨的时期就要到来了。”帕洛德回答说。
“明年冬天。”
“还要更早一些。一直生产过剩的美国人准备推行倾销政策。一场巨大的波动正要在钢铁贸易中掀起。”
“这我管不着,反正罗顿银行是永远不可能倒闭的。”
“囤积硼砂?不,我已经听说……”
“你听到了什么?”
“行业机密。不过对于陶工来说危机已经迫在眉睫,这也算不上什么机密了。我只能告诉你一小部分,投机和借贷一直都在继续,那些老板们也不再满足于只经营一种生意了。过不了两个月,半个山谷的表演可能就要开始了。”这段精辟的长篇大论简直不像从帕洛德的口中说出来的。
所谓“表演”,只是我们当地的一种委婉说法。特指一个人身无分文又没有工作的情况,也指经济的长期萧条,饥民遍野。这种情况曾经反复出现,也是那个时代工业社会的必然产物。
“对我来说最好的打算是呆在罗顿家。”帕洛德说。
“呸!”我鄙视着他,还向他打了一个不屑的手势。
“混乱很快就会出现了。”帕洛德说。
“没人在乎那些!”我说道,“既然逃不过就赶紧出现吧!而且越多越好。这种制度早晚有一天会灭亡的。这些大搞投机垄断和托拉斯的资本家们只会让我们的世界越来越混乱。凭什么我就要像一只忍饥挨饿的狗一样呆在罗顿的办公室里,看着大街上充满了挨饿受冻的人们而束手无策?革命者的主力军就是贫民,我们应该随他们而动,向他们献上最崇高的敬意。无论如何,我现在就要开始这样做。”
“听起来很诱人。”帕洛德说道。
“这一切已经让我觉得厌恶不堪。”我说道,“为了跟这些姓罗顿的人去斗争,我绞尽了脑汁。我想如果我也同样感受过饥饿难耐,那么我就能够成为那个饥饿人群中的一员。”
“不要忘记你的母亲。”帕洛德用一种谨慎的口气提醒我。
不过这个问题确实把我难住了。
为了掩饰这个问题,我只能开始浮夸地雄辩。继续说道:“难道仅仅因为母亲缺乏应有的想象力,一个人就应该将自己的未来白白葬送吗?甚至连整个世界的未来都葬送?”
与帕洛德分开之后,我回到了自己家,此刻天色已经很晚。
在克莱顿教区的教堂附近有一个很出名的小型广场,我们的房子就坐落在那里。寄住在我们房子一层的加比塔斯先生是这个教区的副牧师。楼上住着一位老处女,名叫霍尔罗德。她擅长在瓷器上描绘花朵图案,她的姐姐就在隔壁屋子住着,双目已经失明。
我在地下室居住,睡觉的时候就上到楼顶。一张五叶地锦在屋前遮蔽着,一团一团地从门廊上垂下来,看起来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