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 第一章 一朝白雪(第3/3页)

两人步上天津桥,雪花下得更大更密,洛河和长桥均被浓得化不开白皑皑的冬雪笼罩,茫茫一片。

徐子陵在桥顶停下来,目光追随一艘没进雨雪深处的风帆,忽然道:“为何你不愿去见李秀宁?”

寇仲虎躯微颤,双手按栏,低首俯视洛河,雪花飘进长流不休的河水里,立被同化得无痕无迹,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不经意。苦笑道:“教我怎么答你?相见争如不见,我只会令她失望。”

徐子陵道:“假设你遇上她时名花尚未有主,你的命运会否因而改变过来?”

寇仲摇头道:“谁晓得答案?那时我们的身份太过悬殊,若我们当年就那么跟了李小子,今天顶多只是天策府的两个神将天兵,很难会有现在的得意际遇。祸福无门,凭是难料。”

又岔开话题道:“嘿!师妃暄终于会脸红哩!”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这小子,总是死性不改,不肯放过这类话题。师妃暄怎说仍是凡人,自然有凡人的七情六欲,间中脸红有啥稀奇,何况你的说话是那么的大胆无礼。”

寇仲笑道:“她并非凡人,而是自幼修行把心湖练至古井不波,弃情绝欲的凡间仙子,她肯为你脸红,可见到达情难自禁的地步。不是我说你,你这小子实在太骄做,就算心中欢喜上人家姑娘,仍只藏在心内。”

徐子陵不由想起石青旋,叹道:“缘来缘去,岂可强求!每个人也有自己追求的理想和目标,强要改变不会有甚么好结果的。或者忽然有一天我想成家,想法又会改变过来。”

寇仲叹道:“你徐子陵怎会成家?照我看你只会是只闲云野鹤,寻寻觅觅,却又无欠无求的了此残生。哈!了此残生。”

徐子陵想起素素,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伤情。

寇仲伸手搭上他肩头,跟他一起步下天津桥,若有所思的道:“真奇怪!这场飘雪像触动了我们心灵内某一境界,勾出记忆深处某些早被淡忘的事物。我们脚踏的虽是洛阳的天街,但感觉却像回到儿时的扬州城,换过另一种更能牵动内心的方式去讨论令我们神魂颠倒的标致娘儿,谈论未来的理想。”

徐子陵点头同意,道:“当年我们确是无所不谈,更不断憧憬将来。眼前我们像得到很多东西,但又若一无所有。究竟是否真有命运这回事?”

寇仲沉吟道:“你也知我以前从不真的相信命运,好运坏运只是当话来说。可是在经历这么多事故后,我再不敢遽下断语。无论我们到那里,宿命总像紧紧缠绕我们。例如娘死前为何会告诉我们杨公宝藏的藏处,为何我们又会遇上设计宝藏的鲁妙子?更那么巧宝藏就在关中,还牵涉到争天下做皇帝和正道魔门的斗争,千丝万缕,总要将我和你卷进去似的。这不是宿命是甚么?”

只下这么一阵的密雪,东都洛阳换上雪白的新衣,所有房舍见雪不见瓦,长街积起一层薄雪,刚留下的足印车痕转瞬被掩盖,过程不住的重复。

两人漫不经意的转入通往至善寺的街道,纯净朴素的雪景使他们心中各有沉溺,不能自已。

雪点变成一拳拳的雪球,彷佛由一滴滴剔透的冰冶泪珠,变成朵朵徐徐开放的花朵,美得敦人心醉。

倏地停下,至善寺敞开的大门正在眼前。

阵阵梵唱诵经之声,悠悠扬扬从大雄宝殿中传来,配合这雪白苍茫的天地,份外使人幽思感慨,神驰物外。

寇仲虎躯一震道:“为何刚才我完全忘记了到这里来是要面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战?”

徐子陵心中亦涌起奇异无比的感觉。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豪情狂起,哈哈一笑,大步领先跨进寺门内去。

徐子陵紧随在后,在这一刻,他完全不把胜败荣辱放在心上,就像从天降下的瑞雪。万古长空,一朝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