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一 第四章 爱情预习(第3/4页)

堂内对门的一端供着三宝佛,坛前燃起檀木,烟气燎绕,香溢禅堂。

一位高瘦老僧朝门而坐,眼观鼻,鼻观心,法相庄严,手持佛珠、口中吟吟有词。似乎并不晓得有客来访。在他面前有个蒲团,似为徐子陵而设。

入寺拜佛,徐子陵脱掉靴子,叩首三拜,径自走到蒲团学对方般盘膝坐下,没有说话。

圣光大师纹丝不动,那对埋在满面皱纹里的眼睛忽然上扬,像两盏明灯般往他射来,道:“如何修行?”

徐子陵心叫“来哩”,微笑道:“请大师指点。”

圣光大师道:“大凡修行须是离念,明得三界无法,本来无物,方解修行。不见古来有一持戒僧,一生持戒,忽因夜行踏着一物作声,疑是腹中有子无数的蛤蟆,惊悔不已!睡后梦见数百蛤蟆索命,大惊而起。到天晓观之,乃一老茄耳。”

徐子陵心中暗叹,知是圣光老僧要借此故事点化自已。

对佛家来说三界本无实物,一切都是幻象。就像故事中持戒僧踏到的东西,究竟是蛤蟆?还是茄子?如说是蛤蟆,天亮时看到的是茄子。如是茄子,睡梦中又有蛤蟆来讨索性命。只因心尘末脱,境由心生,致流转三界,不能超脱。

这则故事分明是针对自己对师妃暄的妄求而发,由此推测,师妃暄的考虑肯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师妃暄为何不把考虑后的决定直接告诉他,却要通过圣光大师的口说出来?弄得他既狼狈又尴尬。

若非要告诉她有关假老叹的事,说不定他会立刻拂袖离开。

此刻只好苦笑道:“多谢大师点化,小子明白啦,请问小子可否见师小姐一面、小子有要事须上报。”

圣光平静的道:“妃暄刚离开龙泉,返回静斋。”

这两句话像晴天霹雷,震得徐子陵全身发麻,脑际一片空白。

圣光一瞬不瞬的静观他的反应。

完了!一切都完了。

所有渴望、期待、企盼刹那间灰飞烟灭,不留半点痕迹。

他的心反平静下来,灰烬般的死寂。

徐子陵对生命一向无求,过的是随遇而安的生活,如非有寇仲在旁催迫督促,他今天绝不会成为名震天下的高手。

有所求必有所失。

这是继石青璇后对他最严重的感情打击,他感到万念俱灰,甚至不愿问圣光大师为何师妃暄可置石之轩和金环真的事不顾,匆匆赶返静斋。

茫然间,他感到自己站起来,移到门旁拿起靴子。

圣光道:“施主!”

徐子陵生出极端荒谬的感觉.事情开始得荒谬,结束得更荒谬。

一边想着,一边缓慢而专心的穿上靴子。

就算不从佛家的角度去看。世上每一件事的本质,根本都是荒谬的。

男女为何要爱得难分难解?人为何要自相残杀?生命究竟有什么目的?广袤无边的宇宙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徐子陵哈哈—笑道:“我真的明白!但又是真的不明白。大师请啦。”

说罢离开,步下禅堂台阶,目所见了无人迹,耳所闻再无敲经念佛的声音。

宏伟的寺院,成荫的树木,落在徐子陵眼内却有种辉煌背后的荒芜。

他把本挽在手弯的羊皮抱洒然搭到肩上,忽然哑然失笑.摇头叹—口气,举步前行。

没有师妃暄的生命正在命运的前方恭候他的大驾,他从没想过师妃暄竟在他心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失去她之后的天地,再没有以前丰盛感人的色彩。即使先前向她提出爱情的要求,仍有点游戏的成份,被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会像如今的痛苦失落。

可是她实在太绝情,躲避瘟疫般逃回静斋去。

转入主堂的路,徐子陵全身剧震、不能置信的朝左望去,一身男装的师妃暄正安坐园内的小亭处,玉容静若止水的凝望他。

徐子陵失声道:“你……”

师妃暄微笑道:“这叫预演一次分离的情况,子陵兄仍有胆闻情关吗?”

徐子陵摇头苦笑道:“小姐这招比得上毕玄的赤炎大法,小弟甘拜下风。”

缓缓来到亭内.颓然坐下,再叹道:“太历害哩!”

师妃暄的俏脸既无风亦无浪,似在说着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般,轻描淡写的道:“一旦有情,妃暄若要离开,必须这般无情。不论有情无情,都是同样的不好受。所以妃暄说情关难过。”

徐子陵浑身乏力的点头道:“我投降啦!可否让我把那提议收回来。”

师妃暄微笑道:“徐子陵你是否男子汉大丈夫,话既出口,怎收得回来。”

徐子陵一震朝她瞧去。

师妃暄微耸香肩,道:“子陵兄是否看破周老叹只是个冒充的家伙?”

徐子陵鄂然道:“原来早给你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