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战(第4/8页)

那阿福应了一声,转过身走到东首墙边茅棚下,一抱就抱起整半垛干柴。柴太多,他洒洒落落地抱到了大门前,还剩下好大一堆。接着往地上一抛,接过一支火炬,就生起火来。本来这么阴湿的天,干柴毕竟也有点潮,燃起来也不会很快。但那阿福一嘬厚唇,只吹出一口气来,火苗就一长。他的一张嘴真赶得上一只风箱,没两下,火势就健旺起来。火一燃,他就翻身走进院内,找着镖局的车,“啪”地一掌,就劈断一根车辕。马一惊,齐齐惊嘶,他已拣最肥最大的一匹扯断套索,扛到前院来。

一匹好马怕不有六七百斤,亏他怎么扛来!众人这才知道他真的是要杀马。只见他回到门口,把马放定,那马长嘶一声,阿福并不用刀斧,一伸手,一只铁爪竟生生从那匹马肛门掏了进去,他胳膊极长,又不避腥恶,直挖出一颗马心来。他对袁二公子的话似乎说一句听一句,务必要做到十成十。那匹马已倒在泥地里做临死前的抽搐。阿福一掌劈断店门口挂店招用的足有粗瓷碗口大小粗细的旗杆,在石上磨了磨,“脱”地一声用尖端就从马的肛门刺了进去,再从前胸穿出来,一匹活马竟这么生生被他料理了!

然后他用几根干柴支成了两个三角架,把马架在火堆上烤。

众人都看得骇然变色。袁二公子却气定神闲,悠然抚掌道:“骆兄,听说你久居边塞,马肉之味想来很熟吧?咱们这火烤马肉,荒凉小店,加上半壶劣酒,也足以遣此良夜了。勿谓我招待不周——只不知当兄之意否?只是这么一匹一匹杀下去,骆兄那十几二十车银子只怕就没牲口拉了。”

众人才知他此举深意。他是要激怒骆寒,嫌店堂狭小,要引他到门外再动手。再者也要借此激励属下志气。

三娘轻声道:“他是七巧门中高手,暗器奇绝。只要在店外黑暗之中,他一声令下熄灭火把,只怕他那一身暗器就更难逃避了——何况还有阿福那一身蛮力。”

她出言就是为了提醒那少年别上当。那少年见袁老二杀马,也是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残忍,面上就露出一抹忿意。冷声道:“马杀绝了不要紧,我还尽可多捉几个缇骑来拉车。我一贯茹毛饮血。塞外野人,吃不惯你们这些斯文人做的东西。”

袁寒亭面上阴气一盛,忽一甩衣袖,那阿福已掏出把尖刀来分切马肉,竟真的要把这血腥之物一人来上一块。

众铁骑似已习惯,但店中连金和尚这等鲁莽之人都只觉如芒在背,心里胃里都慌得恶心。

金和尚喃喃骂道:“老子一直以为老子够狠,哪想跟这么一干斯文人比起来,老子竟成了活菩萨。”

院外一名铁骑见血兴起,一伸手,已抓住院中的一只小狗和一笼鸡雏,一扬手,齐向火堆上投来。

袁寒亭像很满意,在一边笑道:“兄弟这可算是鸡犬不留了。”

众人也没想到那少年会忽然大怒,他怒叱一声:“你!”

一拍椅背,人已再度腾空而起。连袁寒亭也没想到他会为几只小鸡一条小狗发动,但也正中下怀。

骆寒一动,袁寒亭就已动。他是向后退,两手中却不断有暗器向那少年袭来。没想那少年这次扑出居然没有持剑,也不是扑向袁寒亭,他势头极快,一跃之下,人已先那只小狗和那笼鸡雏到了火堆之上,一手接狗,一手接鸡笼,当即接住,身子一顿,衣服边上已被火燎焦一块——众人再也没有想到他会为救那几只小狗小鸡连剑都未拿。转眼间,袁老二喝道:“灭火!”铁骑手中四十余只火把齐齐被转头按进泥里按灭,店外只剩下一堆阿福才生的火。

袁老二疾喝道:“阿福!”

他主仆心意相通,阿福手一提那匹毛已焦臭的死马,往泥里一滚,沾满泥水,然后就往柴堆上一压,燃得正旺的一堆柴轰地一声散了,登时被他这一压一拧全部熄灭。店中人只觉眼前突地一暗,很不适应。好一会儿,众人缓过来,还觉门外仍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这一个雨夜无星无月。

袁老二却笑声忽起,掩藏在他笑声中的是一只只金钱镖声、袖箭声、飞石声、青竹镖声、铁蒺藜声……五花八门,种种不一。这七巧门中高手终于抓住时机发出了他的致命一击。

店外却绝没听到那少年的声音,连狗叫鸡啼也没有。店中人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心里觉得无限恐惧,眼中望去也是一片黑暗。

怎么会这样?——那小姑娘英子一只手紧紧抓住爷爷的衣袖,嘴角微瘪,心里为那少年担忧无限。金和尚哑声道:“我给他送个火。”说着挑起一根燃着的柴就掷向门外。但刚到门口,就听到阿福大喝了一声,打熄了。众人也就无法。都知七巧门的暗器,光天化日之下尚难闪避得过,何况是这凄风冷雨黑漆漆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