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渡江(第5/7页)

他原是看准众人中数他三人功夫较弱才出的手。却是镖局那小伙儿反应最快,一扑而上,当场缠住了那人的左手。他像极能估算此时形势,知道凭自己一人绝难应付,也不贪战,只一心一意让那人腾不出左手。他这种性子和王木极为配和。王木百忙中还和他相视了一眼,极默契地缠向那人右手,让他腾不出手加害张家兄弟。加之他的披风已被三娘刺破一口,张家三兄弟在他“铁披风”下一时也还支撑得住。

三娘还是一剑盯住了他的背后,她力弱而招险,不敢和他硬拼,却如附骨之蛆一般,不叮死对方绝不撒口。但就是这样,六人还是不约而同被对方带到了岸上。那人双手却并没全被王木和镖局那伙计完全缠住,犹有余力,这时却轮到金和尚大喝一声,跃到他面前,和他迎面对拼。

也当真只有他有这般粗豪胆色,只见他呼声连连,杖风冷冷,打得最是热闹。剩下几人却一不吭,偶尔有三娘一声娇叱为自己助势,张家三兄弟在披风中苦苦挣扎,最大的压力却是王木和镖局那伙计担下的。他两人脸上汗水不停地流,一得一失只有自己知道,知道自己只要一招失错,不光危及自身,另几人就可能马上命丧顷刻。只有咬住牙关全力顶住,死不开口。

他们这一拨拼得最是惨烈热闹,杜焦二人那边,以二对一,似是隐隐占了些上风。但他二人心下忧急,只想二人联手,先做掉对方一个,再对别人援手。他们对手偏偏也是如此想法,想把对方最吃紧的杜焦两个角色拖住,叫自己两兄弟先得手再说。杜淮山与焦泗隐多年搭挡,配合无间,但却也越斗越心惊,没想到以他们一掌一剑,合力出手,也只略微占了上风。他们三人都招式花巧,斗得最为好看。秦稳那边却已变成拼掌,一招招只是闷打,但最先决出生死的只怕反是他这里,而且,好像他还落尽了下风。

众人心中其实已知渡江无望了,能袖手闲着的只有沈放和那瞎子祖孙两个。瞎子看不见,小姑娘看不懂,也还好说。沈放毕竟有些阅历,虽不懂武艺,却也看出己方已落尽了下风,不由连连搓手,要不是怕上场添乱的话,他真恨不得插手。

这时杜焦二人问道:“王木,你走不走得了?”

王木“嘿”了一声,道:“走不了,我们也已经不打算走。先拼掉他们再说,拼掉一个是一个。”

他虽处危局,但极为冷静,知道当此之时,一个人的心态可能关及所有人的生死——如果局势不许,还一心想走,己方众人可能会心态浮躁,杜焦二人可能冒险出手。明知不可为,还不如定下心来,死战到底,也许还能拼个不知鹿死谁手。

杜焦二人一听,长吸了一口气,手里招式却慢了下来。这时出手已是死战,不图退走了。

场中诸人均心态黯然。那边岸上,不一时,诸铁骑已飞驰而至。杜淮山抽空瞧了一眼,更感绝望,冷笑道:“好啊,缇骑三十二尉的六飞卫居然也到齐了。焦老弟,咱老哥俩儿今天面子大了,居然劳动了这么多高手。”

众人一听,已知今日必然无幸。只见那几十匹马“咴”的一声一齐刹住。领头的果是六个人,虎视眈眈地把众人看着。

杜淮山冲对方遥遥开口道:“缇骑袁老大真要把我老头也留在江南吗?”他一向和和气气,但这一开口,声音沉沉荡荡,极见功力。

那边当前六人,也即杜淮山所云“六飞卫”中有一人抱拳答道:“不敢,袁老大没这个吩咐。只是,困马集中之事听说杜前辈也在场,袁大哥叫把所有人都留下,做个见证。”

他一句话说完,杜淮山知道为了袁老二这事,淮上义军与朝廷缇骑之间一向彼此容忍,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算结束了。他不再答对方的话,却仰头看了天上一眼。落日熔金,天上白云都带了一层金边,他心中想的却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另外一个念头——易公子此时已经左支右绌,真还当得起自己再给他添上缇骑这一个对头吗?自己这江南一行,本为镖银而来,却一再失误,是不是老了老了,真没用了,连事都不会做了?

他脑中一想及那人,心胸反而一开,他那“洞明手”本来要练的就是世事洞明,泰山崩于前而无所动于色的那种境界,这时心底一寂,出手空空明明,坦荡无垠,连他对手都觉察到了。但那却不是压力,而是一种无所不在、令人茫然的气息。焦泗隐看了看杜淮山一眼,知道这个老伙计是真打算把一条命都拼在这儿了。

忽听见“得、得、得”地一阵响,有一个人喃喃道:“波上马嘶看棹去,柳边人歇待船归。”那声音空空落落,清清荡荡,若有疑问,似是不确定这词儿一般,也似是有着无限思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