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冰弦玉柱风入松(第2/9页)
生涯尽处,只是苍凉二字罢了。沈瑄向坟头揖道:“前辈,虽不知你是什么人,但你我总算有缘。今日晚辈不曾带得香烛纸钱,聊以一曲为祭。”
墨额琴横在膝上,他抚起一曲《青草连波》。自与蒋灵骞别后,这《五湖烟霞引》中的第一曲,他一向练得最多。此时他心中抑郁纠结,情思百转,萦萦于琴音之中,竟然将这深切奥妙的曲中蕴意,挥洒得荡气回肠,淋漓尽致。分明就是:“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曲终指凝,暮霭沉沉,几声弦响还随着山中归鸟在空荡荡的天地间盘旋。过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远远地传来一阵笑声:“好曲呀,好曲!”
沈瑄听出那声音来自远处的山脚下,却凭着一股雄浑深湛的内力送了上来,知道来人不凡。这时,山脚也响起琴声来,一曲《碣石调幽兰》。那人听来也是琴中高手,虽不如沈瑄技艺精妙,但纯熟老练,意境很高。沈瑄发现奏琴人是一个有道的老者,不觉倾心,就回了一段《庐山高》以示敬意。那人却也一片谦诚地以一曲《庐山高》相答。沈瑄听出老者曲中求见之意,于是抱着琴向山下走去。
山脚草亭中,一个白须老道士迎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朝沈瑄长揖下去。沈瑄慌忙道:“道长行此大礼,晚生担当不起。”
老道士笑道:“荒山野人而已,什么道长不道长的。老朽今日得闻公子雅奏,如听仙乐,耳目一新。公子琴艺高超,老朽钦佩不已!”
沈瑄看他衣冠简朴,无异于山民。但精神矍铄,举止大度,猜想他故意谦虚,只怕是庐山派的前辈。老道士问过沈瑄名姓,笑道:“老朽还想向公子请教。请公子到寒舍一叙如何?”
沈瑄还礼道:“请教不敢。却要向道长叨扰了。”
沈瑄跟着老道士翻过几座山,来到一处禅院,抬头一看:“简寂观”,心道:果不其然!对威名赫赫的庐山派,沈瑄却也十分好奇。一路上所遇几个大小道士道童、杂役厨工,无一不对老道士毕恭毕敬,老道士领着他来到一间幽静的厢房,彼此叙礼坐下。却又有一人推开门,风风火火道:“师父……”是楼狄飞。沈瑄这才想到,老道士原来正是庐山派掌门卢澹心。
卢澹心板起脸道:“狄飞,你为何总是这样没有礼数?不见客人在此么?”
楼狄飞也看见沈瑄了,一脸惊讶又不敢问,只道:“师父,来了个要紧的客人。”
卢澹心皱眉道:“什么要紧,待会儿再来回。你先退下。”
楼狄飞忍气退下。沈瑄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卢澹心却道:“这劣徒,出去门也不关好。敢烦公子替贫道把门掩上。”沈瑄去推那扇摇摇晃晃的门,薄薄的门板,竟然一动也不动不了。沈瑄回头看看卢澹心,老道士端着茶碗喝茶,若无其事似的。沈瑄眼尖,却也没看出这门上有什么机关,只是定在半路动不了。沈瑄遂道:“卢前辈,晚辈武功低微,可关不了这门。”
卢澹心果然是在暗暗的临空发力,控制住了门板,以此考较沈瑄武功高下的,听沈瑄如是说,便笑道:“沈公子,我看你目光莹润、英华内蕴,内功不错啊。何必谦虚呢?”
沈瑄道:“内功虽有,武术却学得甚少,所以不知何以运用。”
卢澹心看他言语诚恳,料是实情,心想这年轻人恐怕有奇遇,点点头又笑道:“世间百技,武功不过其一。何须拘泥于此?英雄豪杰也不只是在刀剑上见分晓。”
“师父!”楼狄飞又冲了进来。
卢澹心把茶杯往桌上一蹾,道:“你怎么越说越不听!”
“实在事情紧急,”楼狄飞惶恐道,“师父要骂就骂,只是千万请师父去看看,迟了就麻烦了。”
卢澹心无可奈何地一笑,对沈瑄道:“贫道只得失陪片刻,公子海涵!”
楼狄飞瞧着沈瑄,忽然道:“这位客人,能不能也去看看。”
卢澹心不解其意,但他显然很信任这个小徒弟,遂朝沈瑄作了个邀请的手势。
原来那位要紧的客人,竟然是汤慕龙!只见他躺倒在简寂观的前堂里,昏迷不醒,牙关紧闭,显然有性命之虞。照理说他此时新婚燕尔,应该在家里逍遥自在才是,怎么跑到庐山来,还病倒在这里?
卢澹心搭着汤慕龙的脉,一边皱起眉头听楼狄飞回话。
原来楼狄飞约了汤慕龙,今早在庐山含鄱口见面,不料没见到。他心下狐疑,找到汤慕龙带来的随从,把前山后山搜索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结果回来,却在简寂观的后门口,发现汤慕龙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观中的几位通晓医术的道士都看过,一点办法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