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生难偕白首 死愿共连理(第6/11页)
再伸手替他将两个白点取下,却是一对门牙,想来定是任共弃自知无望,忍痛用舌尖将门牙顶下两颗。
双方都在紧张关头,距离又近,碎心人事前无备,当然无法躲避了,一盲一死,徒增人无限感慨。
叹息片刻,他才站起来,先将门牙塞回任共弃的口中,然后再回过身来,伸手拍开碎心人的穴道。
碎心人悠悠醒转,立刻被目眶中的剧痛刺激得呻吟不已,双手在空中抓了半天,才厉声大叫道:“韦明远!你在哪里?”
韦明远在旁应声道:“我就在你身边。”
碎心人叫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韦明远恻然低声道:“瞎了。”
碎心人一下子跳起来,循声就朝韦明远扑去,凶恶异常,韦明远侧身躲过,碎心人叭哟一声摔在地上。他慢慢地用手撑起身子,悲声大呼道:“韦明远!你好毒的心肠,竟趁我不备的时候……”
韦明远微怒道:“胡说!你的眼睛分明是任共弃刺瞎的。”
碎心人摇头大声叫道:“胡说!任共弃在被杀的时候只有一只手,那只手是要点我的喉穴,不是抓我的眼睛……”
韦明远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他在临死前,忍痛抵落了两颗门牙,吐出来打中你的眼睛,你双手掩住眼眶的时候,我站得很远……”
碎心人呆了一下,回忆刚才情景,开始相信韦明远的活了,不过他还有些疑惑,低低地道:“我并不想杀他,他为什么要找我拼命呢?他对你的恨比我深切得多,为什么他不找你拼命呢?”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道:“你不该想毁坏琼妹的坟墓,她对琼妹的爱远甚于对我的恨,这几十年来,他的确是够苦的了……”
碎心人也呆了片刻,韦明远再道:“整个世界上的一切纷扰,无非爱恨二字为由,以你而论吧,你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泄恨,可是实际上你还是在爱着我的师娘……”
碎心人倔强地抬头道:“不!我恨她!”
韦明远淡淡地一笑道:“恨并不比爱更强烈,你也不必否认,因为琼妹是师娘的弟子,你连她的尸骨都不肯放过,可是师娘的墓地在天龙谷中,你为什么不去毁了它呢?连我师父也埋在旁边,你为什么不把他们一起毁了呢?”
韦明远低头叹息道:“天龙帮解散了,那一切自然留之无益。”
碎心人漠然片刻,忽然低低地道:“你说得不错,我原有毁坏一切的心志,可是走到天龙谷时,看见慎修在他们的墓前拜别,那儿一切都毁了……”
碎心人又道:“我知道!我等他走了之后,在墓前徘徊良久就是下不了手,最后我只献了一把花走了。”
韦明远奇道:“那是为什么?“
碎心人苍凉地道:“那就是你说的爱,我对艺华始终未能忘怀,我不在乎摧毁任何事物,任何人,可是就是无法对她下手!”
韦明远微温道:“你怎么想到要毁琼妹的墓呢?”
碎心人道:“这是恨,除了她之外,任何与她有关的人我都恨。”
韦明远道:“你的爱恨太不正常了。”
碎心人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摸索向前走去。
韦明远拦住他道:“你到哪儿去?”
碎心人道:“茫茫天涯!总有个去处。”
韦明远道:“到玄真宫去吧,你父亲还在那儿。”
碎心人顿了一顿,缓缓摇头道:“不必!爱恨终须有个结束,我的爱恨都结束了,此后一身如寄,任何地方都可以栖身了。”
说完又惨声长吟道:“我有神珠一颗,久被微尘关锁,今朝微尘光生,照破河山万朵,走了!走了!我已迷失太久了。”
韦明远如痴如呆,被他的几句话勾起万般思绪,直等碎心人的身形走出很远,他忽然发现遗在地下的拈花玉手。
连忙拾起来追上前叫道:“喂!这是你的,你把它带走吧。”
碎心人接了过来,抚摸良久,突地猛对地上掷去。
拈花玉手的质地甚坚,将石地打出一个大洞,本身却丝毫无损,碎心人已大步飞奔,豪笑连连道:“拈花玉手,玉手拈花,伊人不知何处,玉手徒留怅惆!毁了吧!还我一心无牵无挂。”
韦明远再次将抽花玉手抬起时,碎心人已走得无影无踪,他怅然良久,心中依旧在玩味他的话。
碎心人的双目盲了,可是他心里的眼睛却开朗了,他已摆脱了尘世的一切烦扰,而自己呢……
废然地返转身来就用拈花玉手挖了一个大坑,将任共弃的尸骨埋好,站在前面默默地祷告道:“任兄!抱歉我无法将你与琼妹埋在一起,那是违背她的心愿,可是你就在临近,月白风清之夕,歌声仍可相闻。”
完后,他又转至杜素琼的坟前低念道:“昨日话温柔,今日怀离愁,昨日秋水明眸,今日骨销魂收,昨日红烛映罗帐,今日黄土埋白骨,琼妹!你先安心地休息一阵!不须太久,我也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