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坠崖(第3/9页)

这些话一字不差全落进窗外凌郁和徐晖的耳朵里。他们躲在暗处,肩膀噌着肩膀,徐晖微一侧脸,就能看到凌郁深邃的眼睛里去。这双眼中浮起一抹嘲弄的幽蓝,向徐晖递了个眼色。两人正要破窗而入,忽听那灰白头发接着又说:“给你几位吃颗定心丸,咱们鲍长老这两日就到。”

“啊,鲍长老他老人家要来?”方乾、牛大全等人都吃了一惊,脸上现出恭敬的神色。

徐晖但觉手背上一凉,原来是凌郁轻轻按住他手,示意他暂缓出手。

哑嗓男子压低声音:“他老人家树大招风,就不到府上来了,免得节外生枝。附近有什么可靠的地方落脚吗?”

“正是正是,”方乾忙不迭地说,生怕鲍长老登门造访一般:“斜对门有家淮南客栈,也是咱们镖局投钱开的。”

哑嗓男人说:“在你的地界,总镖头说可靠,咱就放心。鲍长老一到,可就直接奔那儿了,你几位去着也方便。”

徐晖和凌郁对视一笑,两双眼睛里交织着兴奋的光芒。他们悄然退出镖局,回到淮南客栈。二人心思一致,与其打草惊蛇,不如等那个鲍长老现身再一网打尽。徐晖问是否征调四组弟兄前来,凌郁犹豫片刻,蹙眉说人多不便,容易给雕鹏山逮到把柄,不如冒险以寡胜多。

两人正在凌郁房间谋划,骆英睡眼惺忪地推门进来,听他们把经过讲述一遍,也乐得拍桌子说:“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回咱们逮就逮条大鱼!”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明儿一早就回去吧。”凌郁垂下眼睑。

“好哇,用完了人家,就要赶人走了?”骆英立起弯弯柳叶眉,一脸似真似假的嗔怒。

徐晖心中寻忖,不知骆英在司徒家族里是哪一号人物,跟凌郁面前都能如此亲热且放肆。

凌郁横了骆英一眼:“可不是我叫你来的,是你说自己是淮南人,对这儿熟门熟路,非要跑来!”

“我还不是想帮你嘛!再说了,前几日那么冷清,现如今有好玩的了,做什么不让我掺和?”骆英插着腰嚷嚷开了。

“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拿命在刀口上周旋,一不留神,命就没了。别人躲还躲不及,你凑什么热闹?”凌郁话虽冷淡,却隐约含着关切。徐晖回头瞥了一眼,撞见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忧虑。

“我的命啊不值钱,丢了也没什么可惜。”骆英揶揄地笑,拨弄着额前碎发,懒洋洋斜靠在榻上,仰望床顶帷帐。

凌郁不再理会骆英,别过脸去看窗外的月光。

骆英既不肯走,三人便仍是各归其位,分扮作老板娘和寻常旅客。过了数日却不见有任何动静,连那三个雕鹏山的汉子都再没露面。三人渐渐有些急躁,担心敌人突然改变部署,又恐他们隐藏得太深,难以察觉,于是对进出人等都格外留上了心,想从他们举手投足间瞧出零星端倪。

这天晌午,大伙正困乏间,一楼茶肆走进一对中年男女。他们摘下头戴斗笠,洒落一身阳光碎金,这才让人看清眉目。那男人身形颀长,面目冷峻,剑眉斜插入鬓,额头上已折有岁月痕迹,却掩不住一身俊朗飘逸。他正侧耳聆听身旁夫人说话,右手揽在夫人腰间,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放柔和下来。他的夫人容颜俏丽如海棠盛放,眼波灵动,流转之间充满慧智与洒脱,其间又混着一种妙龄少女般的清新甜美。这两人衣着并不如何华丽,妆束亦朴素寻常,然而周身闪动着一层江湖市井所未见的光彩。徐晖见了,便忍不住心头一紧。

这对夫妇拣了角落阴影里一张桌子坐下,中年男子张口叫店小二上茶。骆英几步迎上前,殷勤地张罗道:“两位想吃什么茶?”

中年男子侧头问夫人:“你适才不是说想喝白鹤翎吗?可不知有没有。”

夫人甜甜一笑:“一口渴就忽然想吃家乡的茶,千里迢迢的,哪里就能有?只要泡一壶清茶解解乏就好。”

中年男子低声与夫人闲话:“此番又要辛苦你了,有那许多经文要抄。”

那夫人莞尔一笑:“哪回不是你抄得更多?可莫要熬坏了眼睛。”

“不打紧,既能为他人超度,又可贴补家用,一举两得。也正该给你和孩子们置备新衣了。”

不多时,骆英托着一只大盘摇曳回来,上面放着一壶两杯,壶嘴处升起袅袅热气。刚走到这对夫妇桌旁,突然她脚下一绊:“哎哟”一声尖叫,身子打晃,托盘便斜向着那位夫人掉了下去。那对夫妇正低声细语,这一下事出意外,眼见一壶滚烫的茶水就要泼到那位夫人身上,中年男子遽然回头看见,伸手在空中划了个弧,拦住托盘去势,手掌一托,盘子便稳稳落在了桌上,一滴茶水都没有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