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彼岸(第15/16页)

司徒峙一把拽住凌云手腕,大声道:“他们对你都是虚情假意。这世上只有我真心爱你,就只有我!”

凌云心头一阵激荡,然而抬眼看他,又渐渐变得迷惘疏远:“你总说你的真心,可我怎么觉不出来?你的手冰冷冰冷的,眼睛也冰冷冰冷的,一丁点儿爱我都瞧不出来。”

“非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才肯信么?”司徒峙嘶声道。

“我不要你的心。”凌云撇开他手,缓缓退后几步,忽地一个跃起,轻飘飘上了屋檐。司徒峙想拉她手,却抓了个空,不由急道:“小云,你做什么?”

凌云从怀中抽出一支斑痕殷红的竹笛,伸手轻轻摩搓,低声自语道:“我们再也不是当初了。这些年,也只有它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送你的笛子,你果然一直留着。”司徒峙痴痴凝视凌云,突然神色微变:“笛子上系的玉佩呢?”

“那玉佩……”凌云脸颊泛起一片羞赧:“我……给人了。”

“给谁了?这世上除了你,谁还配有那玉佩?”司徒峙心头一阵惊怒。

“给了……一个孩子……”凌云欲言又止,眼中含有千言万语。

“什么孩子?”司徒峙迷茫地望着凌云。

“他是这世上最好的孩子,矫健如骏马,凌厉如雄鹰,温柔时又像草原上的风。”凌云脸上笼起一层无比温存的光。

“这孩子是谁?他是……谁的孩子?”司徒峙怔怔地,一颗心起伏摇摆,似懂非懂。

“他是……天地之子。”凌云嫣然一笑,张臂几个起落,如一朵云彩般消失在屋宇层叠之间。

“小云!”司徒峙双臂伸向空中,脚下一踉跄,几乎栽倒。他喃喃自语:“他是谁的孩子?”

长久地爱一个人是很难的,得不到回应的爱就更难。凌郁伸手扶住司徒峙。司徒峙转过身来,迟疑地瞅着凌郁:“她是瞎子吗?怎么都看不见我的真心?”

凌郁轻声喟叹:“义父心里装的尽是大事,情爱太微不足道,就给压在最底下了。我师父看不见,郁儿也看不见。”

司徒峙眼中布满血丝:“连你都看不见么?你看不见我总是盼着你来这书斋里待上片刻辰光?每回你默默看着我,我就想,到最后总还有这个孩子在我身边,那就够了。”

“孩儿望着义父,却看不清你的眼睛,有时甚至连你的模样都看不真切。我就坐在你对面,却总觉得义父你是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凌郁低声道。

“我就在这儿,你再看看,再看看!”司徒峙抓住凌郁的手,目光狂乱又哀伤:“可是你已经不在那儿了,我对面的座位空了。一转眼的工夫,郁儿摇身一变,就成了别人的孩子了。”

“郁儿永远都还是义父的孩儿。只是我,再不能为义父你而活了。”凌郁缓缓把手从司徒峙掌中抽出来。

“留在我身边!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司徒峙急惶惶道。

凌郁一步步往后退,退到院门口跪倒行大礼。徐晖也跟着跪下,向司徒峙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响头。

司徒峙怔怔望着他们:“这是做什么?谁要你们磕头?郁儿,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凌郁起身道:“义父,你的恩情,我用我一颗心报答了。孩儿亏负义父的,也全都以身还清了。你和我谁都不欠谁的了。义父你……你多保重!”

“我不许你走!你是我司徒峙的孩子,谁也别想把你给抢走!”司徒峙的嗓子哑了。

徐晖握住凌郁的手,两人转身跨出院门。司徒峙举步想追,却疲惫得全身打晃,慢慢滑倒在书斋前的台阶上。他使出全部气力,嘶声呼唤道:“郁儿,你要去哪里?你在这里长大,每次不管你走多远,任务多艰难,你总能回家来。我从来不对你说,可你知道么,每回你出远门,我都日夜忧心牵挂。难道你真要离我而去么?你看看我的心哪!我把心掏出来给你!你怎么不看?怎么都不看?”

司徒峙的声音凄厉而又温柔,化作一股巨大的辛酸钻进凌郁心里。她身子一颤,几乎忍不住要掉回头去再看义父一眼。经年累月的朝夕相处,司徒峙早已扎根于凌郁肺腑深处。他一下命令,她即服从。要走出笼罩在她头上的那片巨大阴影,走到明晃晃的日头底下去,她唯有咬紧牙根,用全身力量与之相抗衡。然而这何其艰难。她心头凝满了泪水,无声流淌出来,额头上手心里尽是冷汗。她僵硬的双腿仿佛灌满了铅水,每挪一步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