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恸莫相哭(第3/7页)

但风的吹袭是无法避开的,他只觉掌中微微一颤,枯枝已贴附在了剑身上,紧接着,对方衫袖轻轻一抖,一恸剑就已离开了他的掌握。烛火下,雪亮的剑光一闪,“哧”的一声插进了青石铺就的地面,直没至柄,那令人心碎绝望的恸哭声也在瞬间消失了。

肖一恸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可怕的空虚,在一恸剑脱手的一刻,他觉得他已被这个世界彻彻底底地遗弃了。他望了望远处地上一恸剑的剑柄,然后又抬头,看了看赵长安。许久,肖一恸才开口,声音空洞而喑哑:“这……就是‘月下折梅’剑法?”

赵长安摇头道:“不,这是专破万悲剑招的剑法!”

肖一恸轻轻点头:“好!好!好!”话音未落,这个片刻前还如山岳般屹立不倒的铁人,却突然全身脱力,疲累得连站立都觉着万分吃力,连一根小手指也不想抬起。他轻轻笑了,笑得愉悦满足,如一个经历了太多困苦磨难的游子,终于看见了家时,显露出来的那种笑容。

“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纵身,飞掠三丈,烛光被这个动作带得一暗,然后,他已将脖颈套进了殿梁上的牛皮绳索。

殿中又恢复了寂静,风吹着窗纸,沙沙作响,仿佛秋叶匝地,怨妇叹息。殿外,漠漠黑夜中,黯灰色的云凝止不动,就像一幅浓墨挥就的水墨画。赵长安痴望远方,忧愁流水般从他身上倾泻而下。人何以要自戕呢?为了不值得的人,为了不值得的事!自尽的理由,岂可如此简单、自私、草率、随意?

他松开手指,就在这瞬间,那一段枯枝已化为粉末,飞散在了风中。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不但将枯枝震成了粉末,也震麻了他的手、他的臂、他的全身,而他却并未用一点力。所有的力量都是肖一恸发出的!

他不过是激起肖一恸的怒气,激出他全身的内力,然后,因力借力,用他那深厚刚猛的内力,击偏了一恸剑的准头,击飞了一恸剑。若赵长安也出力,那这股力便会反击回来,透过枯枝,穿过手臂,直击入他的心口,击碎他的心脏。高手过招,比的原本并不只是力量!

风仍在吹,赵长安在风中伫立良久,才发现没藏氏、灵目子,还有无数手持刀枪剑戟的西夏武士正簇拥在偏殿门口,用一种震骇不相信的眼神瞪着他。他们不相信,他竟然打败了肖一恸,他们也不相信,肖一恸竟然会上吊自杀!

赵长安透过这些人之间的空隙,看了看殿外黯淡的秋云和清冷的月色,然后迈步欲走。这时,他却看见没藏氏表情奇异,似乎马上就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正觉得奇怪,突然一脚踏空,他脚下的青石板倏地陷落,现出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大洞来,他立刻坠入洞里。与此同时,灵目子疾扑而至,神飚剑挽出一串剑花,直刺赵长安胸前的玉堂、膻中、紫矶等八处大穴。这一剑并非要置他于死地,为的不过是迫使他坠落洞中。

这时,赵长安的身子大半都已沉入了洞中。他疾伸右手,一拍洞口地面,整个人立刻飞升而起,同时左手中指微屈,轻轻一弹神飚剑,那柄重达三十八斤的剑“忽”地一闪,“咔嚓”一下已击碎殿窗,没入黑暗中。赵长安翩跹而起,如一只白色的大鸟般,凌空折身,飞掠六丈,射向窗外。他白衫飞举如轻云,袍袖飘扬似清风,没藏氏恨得死命咬牙,眼看着他就要越窗而去。

忽听一声惊呼,几名西夏武士提溜着一人,已抢到了黑洞前。“扔下去!”没藏氏厉声喝令。众武士手一扬,那人便向洞内跌落。赵长安一觑,这人竟是子青!

大惊之下,他不及思索,足尖在殿壁上一撑,身形折回,疾伸手,已捞住了子青右臂,同时右足用力蹬地面,便要搂着她离开洞口。这时,一道沉重的大铁栅当头砸下,他伸臂一格,铁栅歪向一边,但他与子青却因这一阻落入了洞口。他正要故技重施,逸出洞口,一股劲厉的掌风已兜头猛劈而至,原来是灵目子进行阻拦。

此时正是他旧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际,若被击中,他与子青均会头破颈折,命丧当场;若往右闪,子青便会磕在洞壁上;若向左避,却有大铁栅挡着。他只得将要拍击地面的左掌抬起,“啪”的一声,双掌相交,灵目子胸口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出。

但赵长安、子青又坠下了一尺。灵目子大喝一声,双掌又击,此时赵长安已不及抬臂相格,只得用左手用力抓住洞壁,以减缓二人的下坠之势。他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五指指尖均已磨破出血,忙伸双足,要撑住洞壁,不料此洞形状怪异,上窄下宽,双足齐齐蹬了个空。

他又急将身上的白袍扯下,挥舞护住足下,以防有暗器向上射来,或是洞底装着尖刺或其他暗门机关。就这刹那间,二人已落地,幸喜洞底平整光滑,并无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