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万里长城今犹在(第6/19页)
能者无所不能,回思往事,徐尔正不由叹息连连,道:「其实魏宽能有今日,宋莲香功不可没。魏宽没了她,身家少说去了一大半。」崔风宪叹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啊。这小丫头以前便是个鬼灵精,现下更是个算盘精。」徐尔正笑道:「我看她这回趁着魏宽寿宴、宾客登门求亲,定会巧立名目,大剥其皮。你可小心在意了。」
崔风宪叹道:「大人,咱们崔家已是皮包骨,一剥见底。」徐尔正抚掌大笑,崔风宪则是愁容满面。徐尔正拍了拍他的肩头,略做安慰,又道:「对了,你方纔不是说什么过三关吗?里头有什么花样,说来听听吧。」崔风宪叹道:「大人不认得宋莲香啦?她设下三大关,还不就是想要……」说着食指拇指一兜,做出了一个圆圈儿,再来握紧拳头,示意挥打,最后五指成爪,漫空紧紧抓。
徐尔正见他变幻手势,彷佛行酒令一般,笑道:「我晓得了,这第一关是钱……第二关是拳……这第三关呢……」崔风宪叹道:「大人胡涂啦,哪,你瞧瞧,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得要……」说到此处,不忘五指伸出,四下到处乱抓。
「对啊!」徐尔正猛拍大腿,放声大笑:「权!就是要紧紧抓啊!」这徐尔正笑归笑,心里对宋莲香却也佩服得五体投地。毕竟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无论来日女婿出生何处、官居何职,只消能打通「钱」、「拳」、「权」三关,自也能入得了丈母娘的法眼,这桩婚事便也水到渠成了。
徐尔正笑道:「老弟,钱拳权三关,令侄有哪条?说来听听吧。」崔风宪叹道:「钱嘛,我侄儿挣钱的本领是没有的,花几十万两的能耐是天生的;拳嘛,打不了南山猛虎,揍一揍墙上壁虎,倒也还行。至于这个权呢,他的叔叔也已杯酒释兵权啦,还想什么?」徐尔正听着听,不由笑道:「听你说得凄凉清苦,那你拿什么求亲?」崔风宪道:「三分义气、两代交情、一片诚心。」徐尔正噗嗤一笑,道:「好好干啊。这魏宽膝下就只有这么个宝贝女儿,等令侄当上魏家的女婿,学了岳父的武功,收了岳父的钱财,最后当上了烟岛岛主,你崔家不是钱、拳、权,面面俱到啦?」崔风宪拂然道:「大人,崔某何许人物,你真把我当成是贪财小人么?跟你说吧,我此番过来提亲,不是为了什么三文五两,而是为了我大哥。」「你大哥……」
徐尔正沈吟半晌,猛地醒悟过来:「啊……我怎给忘了?你大哥和魏友逢是结拜弟兄啊。」崔风宪叹道:「多亏大人还记得此事。昔年我大哥与魏宽意气相投,有八拜之交,为了他俩这份义气,我此番才老了脸皮,带着侄儿过来提亲。所作所为,只是不负兄长所托而已。」说着低头下去,自顾自地抚摸腰间短刀,怔怔无语。
徐尔正撇眼过去,只见崔风宪腰间配着两柄匕首,一柄似是大食之物,略显弯曲,另一柄却似猎刀,形制粗犷,徐尔正咳了一声,道:「震山,你这两柄刀挺稀奇的,可以瞧瞧么?」崔风宪点了点头,忙从腰间解下双刀,恭敬奉上。徐尔正细目打量,只见那柄大食短刀形制尊贵,鞘上金丝缠绕,上镶「日月三宝」四个小字,他啊了一声,道:「这是三宝太监的令刀?」
崔风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是第四次出洋时,三宝公亲手赠给我的。」三宝公,本姓马,赐姓为「郑」,时人称为「赐姓爷」,看这柄刀本是三宝之物,如今却传到崔风宪之手,这点明他真个下过西洋、到过异邦,抓过麒麟、摸过大象,绝非虚言空谈。
徐尔正是本朝耆宿,过去自也识得三宝太监,他抚着那柄匕首,怔怔叹息,过得好半晌,方纔低头去看那柄猎刀。
面前的猎刀似是北国之物,收于皮套之中,握柄处略显破损,说来并不起眼,徐尔正沈吟半晌,自知这柄刀必有来历,当即缓缓抽刀离套,赫然间,便已见到上头的潦草刻字。
「帝赐……」徐尔正双手微微发抖,颤声道:「这……这是令兄的遗物?」崔风宪点了点头,道:「永乐八年,皇上首次亲征蒙古,那年家兄于斡难河畔,救下皇上的性命。」帝赐 崔广成 志永乐八年斡难之功匕首上的刻字以利器划成,虽只寥寥数语,颇见草率,却断然是大帝的真迹无疑,望着这行永乐大帝的刻字,徐尔正的双手不自禁颤抖,一旁崔风宪则是默默低头,他轻抚着永乐帝留在人间的遗迹,眼眶微微湿红。
崔风训,字广成,不同于追随三宝公的弟弟,他不曾下过西洋,也没看过麒麟大象。不过他有件事和弟弟一模一样,他也去过异邦。不过崔风训并非向南走,而是向北行。他骑着马、带着刀、穿过长城、越过草原,饮下了斡难河的血水,对着巴图拉戟指狂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