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客来闲聊客去眠(第15/16页)
众人听到此处,方知白璧瑜是如何成名的。便又道:「那打完架以后呢?白璧暇没请哥哥住下来?」不孤子笑道:「怎么没有?做大哥的一身本领,做弟弟怎不巴望他住在隔壁?刚巧那时锦衣卫枪棒教头出缺,白璧暇便找哥哥商量,说要荐保他做官,让他在京城住下。可白璧瑜毫无动心之意,盘桓数日后,便悄悄回去了。白璧暇心里烦恼,也是怕哥哥一去不返,思来想去,这便想了条计策,把儿子送上了峨眉,让他陪在伯父身边。」
崔轩亮啊了一声,道:「白云天……他……他一直跟着伯父练功么?」不孤子颔首道:「没错。白璧暇前脚一走,白云天后脚就来,那时他只有五岁,却给爹爹扔上了山,天幸这孩子机灵聪敏,能讨人欢心,白璧瑜有了这个孩子陪伴,生活自也多采多姿,其后逢年过节时,白夫人也会不辞劳苦,专程赶来峨眉与儿子团圆。直至此时,白璧瑜方纔体会到天伦之乐的滋味。」崔轩亮叹道:「难怪他这般心疼弟媳了。要是那明国勋真把白夫人打伤了,那白璧瑜定跟他没完。」
不孤子笑道:「那还用得着说吗?为了保护弟弟一家,白璧瑜真是不辞劳苦。每回弟弟有了什么厉害仇家,抑或是官场上有了什么死对头,定会找哥哥帮忙。有时白璧瑜听事情脏得怕人,实在不愿来沾,这时白璧暇便会遣出老婆,上山来找大伯泣诉。倘使哥哥还硬颈不从,他便借口家里有事,把儿子召回北京,直到做哥哥的答允为止。」崔轩亮哼道:「这白璧暇也太小心眼了,他们一家要真个遇险了,做哥哥的还会不救么?何必这般逼他?」不孤子摇头道:「小兄弟可没见识了。官场中人事事提防,便算是对自己的挛生兄弟,也得多用点心眼,那才能让他为己所用。若非如此,近年东厂势力日大,老早便犯到他『靖海督师』的头上啦。」
听罢一席话,满船嗟叹声,一慨于白璧暇的热中功名、心机算尽;二感于白璧瑜的消沈避世、迭遭摆布,可怜这对挛生兄弟同年同月同日同胎所生,命运却是截然不同。
老林听着听,忽道:「王大夫,这胎记可有法子除掉么?」眼见众人转头望着自己,王魁便干笑了几声,道:「其实白璧瑜浪迹天下的那几年,便曾到九华山找我,打算请我除去他的胎记。」众人讶道:「原来他已经找过你了?那……那你给他治了么?」王魁叹道:「老朽曾经仔细看过他的面颊,知道这胎斑是天然所生,若要勉强去除,不论是刀刮还是药蚀,怕都会遗下伤疤,反会让他的外貌更加可怖。我不愿出言欺瞒,便老实跟他说了,那时白璧瑜听了我的说话,可真是悲从中来,眼眶径自红了。」白璧瑜一生受尽世人排挤,全是为了那张怪脸,倘使「鬼医」也没了法子,恐怕这辈子都没救了。
众人叹了口气,不自禁地代他难过。正摇头间,忽听老陈啐了一记,骂道:「没出息!像我生得这般丑怪,嫖妓一回还不是三两银,也没给多收一文钱了,他却是愁个屁啊?」众人轰然大笑,连天绝僧也低下头去,苦苦忍住。王魁陪着干笑几声,道:「人要脸、树要皮,大家各有打算,那是勉强不来的。总之那白璧瑜听我说了实情,泪凝于眶,身上杀气却渐渐透出,老朽心知不妙,只得赶紧改口,说我这个『鬼医』其实专治下半身,没啥用处,若想把肚脐以上的病治好呢,便得上京去找『袁神医』,他才有根治办法。」众人听得此言,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看这「袁神医」、「王鬼医」俱是医道名流,谁知却是镇日乱踢皮球、彼此相互陷害,真不知伊于胡底了。
崔轩亮忙道:「后来呢?袁神医怎么说?」王魁笑道:「想我这『鬼医』都束手无策了,他『神医』能管什么用?他听说瘟神给我骗上京来了,自是气得七窍生烟,便连夜差人来了九华山,找我买了点东西。」众人讶道:「什么东西啊?」王魁自从怀里娶出一张皮膜,便望脸上一罩,笑道:「这个。」点苍七小雄吓了一跳,纷纷喊道:「殭尸!」
九华门人多学多能,山上除医道一项以外,尚有许多奇妙发明,这人皮面具便是其中之一。白璧瑜若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只能出此下策了。众船夫苦笑几声,只听老陈低声来问:「道长,你看这白璧瑜为何过来烟岛?可也是来给魏岛主拜寿么?」不孤子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反正白璧暇是来赐爵的,此番把兄长请来当帮手,准是没安好心眼。我看魏岛主还是得多加提防。别等人家杀到了门口,还不知死在眼前。」
崔轩亮默默想着,忽又道:「道长,你先前和白夫人说话,好像说了两句话,叫做什么御前……御前共什么宵的……」不孤子嘿嘿笑道:「御前共春宵,老公不折腰。你说得是这个吧。」崔轩亮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两句话,这是什么意思?」不孤子嘿嘿一笑,眼见七名徒弟满面好奇,一个个小嘴张开,引颈期待,只得咳了一声,道:「这儿孩童太多,咱们还是留点口德,择日再谈吧。」崔轩亮只有十七岁,其实也算个小孩,一时间满脸狐疑,只与点苍小七雄面面相觑,都在猜测其中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