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当年此处定三分(第12/30页)
想到了明国勋海上搜捕倭寇,下手狠辣无比,虽说时隔境迁,崔轩亮仍不禁暗暗心悸,道:「荣姊姊,朝鲜人好像挺怕你们日本人的,是不是啊?」荣夫人微笑道:「不,朝鲜并不怕日本。他们只是极其提防日本。」崔轩亮皱眉道:「提防?他们好端端地,干啥提防你们?便要找个人提防,也该是咱们中华上国吧?」荣夫人微笑道:「不,朝鲜不会提防中国的。当大哥,是要挑大担子的,它对中国可以礼让、可以忍受,却不至于提防它。可是对日本,它不得不防。」
崔轩亮讶道:「为什么这样?」荣夫人叹道:「做个二哥,处境总是艰难无比,他上有一个目中无人的大哥,下有一个好胜要强的小弟,所以他总是自怨自艾、患得患失,总觉得天下一切都不公。可相形之下,老么却是自由自在,高兴的时候便去找哥哥们玩耍,闯祸的时候,他便可以躲回爹娘的怀里,不受大哥、二哥的害。」崔轩亮喃喃地道:「爹娘?姊姊的意思是……」荣夫人静静地道:「天地山海,便是日本的爹娘。想当个老么,便得先找一个靠山。在日本而言,大海正是它的靠山。」崔轩亮讶道:「这……这靠山管用吗?」荣夫人道:「千年以来,无人能侵略日本,仗着海天阻隔,纵是成吉思汗的兵威,也无法打到日本。可日本高兴的时候,却可以越过大海,去找大哥、二哥打交道。一旦兄弟阋墙的时候,它便可以逃回大海,纵使老大、老二暴跳如雷,却也无计可施。」
听得老么如此任性可恶,崔轩亮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是个独生子,不受小弟之害了。他喃喃又道:「姊姊,那……那朝鲜为何又要提防日本了?可是因为它专来捣蛋么?」荣夫人静静地道:「公子爷,你可晓得,日本是如何看待朝鲜的?」崔轩亮暗暗揣想,按着荣夫人的说法,这日本宛如么儿,朝鲜却是家中行二,当即道:「这……这老么对老二,应该不怎么尊敬吧?」
荣夫人叹道:「岂止不尊敬?近千年以来,我国上下始终认为朝鲜毫无主见,实不配称做一个国家。」听得这话毒辣无比,若让「目重公子」耳闻,势必当场杀人不可。崔轩亮干笑道:「他们干什么了?为何要被你们耻笑?」荣夫人静静地道:「朝鲜采用中国的纪年,穿戴中国的衣冠,沿袭中国的科举,可无论怎么模仿,他们都不是中国人。所以日本上下始终轻视朝鲜,当他们是中国的附庸,可有可无。为此朝鲜君臣也恨透了日本,近年朝鲜国王发明『训民正音』,使朝鲜有自己的文字,或多或少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崔轩亮叹道:「你们日本人说话可真难听,不怪朝鲜人讨厌你们。」荣夫人淡淡地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些话若是骂着你们中国人,你们也只当倭奴国自取其辱,不屑一顾。可在朝鲜听来,却成了千年之耻。」
中国人自尊自大、日本人自卑自强,可怜朝鲜既没有中国的地大物博,也没有日本的海洋庇护,一面得应付大哥的拳头,一面得忍受小弟的讥嘲,长年处于夹缝中,难免流于自怨自艾了。崔轩亮呆呆听着,又道:「荣姊姊,若是中国和日本相争,朝鲜会站到哪一边?」荣夫人道:「他没得选。每回老大与老么相争,无论输赢如何,受害最深的一定是他。」崔轩亮愕然道:「为什么?」荣夫人道:「在平日看来,做大哥的必是面目可憎,颐指气使,自尊自大。二哥虽有反抗之心,却因孤掌难鸣,只能忍气吞声。是以每到了老么不服管教、向着大哥咆哮叫嚣之时,做二哥的必然见猎心喜,就盼老么能大闹一场,也好让大哥收敛些,是以多半会暗中助他一臂之力。可一旦事情真个闹得不可收拾,第一个害怕的定然也是这个二哥。」
崔轩亮皱眉道:「他怕什么?带头闹事的又不是他?」荣夫人道:「身为老二,天生就没有靠山,真要闹到大哥震怒动手,老么一定掉头就跑,逃个无影无踪,只留下二哥独自挨揍。是以每到了生死关头,做老二的别无选择,一定会回到大哥身边,向着小弟冷言冷语,奉劝他乖乖听话,莫要自寻死路云云。」崔轩亮苦笑道:「那……那老么不是气坏了么?」荣夫人道:「没法子。做二哥的多半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所以家中的老么多半会瞧不起二哥,觉得他们都是墙头草,风吹两头倒,没点用处。可在大哥的心中,他也不会感激忠心耿耿的二弟,他只会记得向自己吵闹咆哮的老么,觉得这个最小的弟弟敢作敢当,比起唯唯诺诺的老二,怕还强上许多。」
老大身高体壮,老么坐拥靠山,却只有这个二哥全无倚靠,难免成了个受气包。崔轩亮自己没有兄弟,便也不解这些手足故事,老陈、老林一旁听着,却是频频颔首,只不知他俩家中排行老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