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白眉侠巧会中山剑 武元功怒斥天德王(第3/4页)

黄伦偷眼一看,老头子冷若冰霜,脸蛋子这个吓人啊,再往老头子身后一瞅,一眼看见徐良了,天德王倒吸了一口冷气:“老人家,这个人跟您是什么关系?”“啊?”武元功回头瞅瞅徐良,“你问他啊?我的好朋友,我把他领来你不欢迎吗?”“啊,原来是您的好朋友,我哪知道啊,我照样欢迎,往里请,往里请。”神枪小白龙拉着徐良就往里走,群贼一看,徐良眼珠子都红了。飞剑仙朱亮的胡子撅起老高,干瞪眼不敢说别的,就好像众星捧月一般,把中山剑客请进天王殿。凡是山上的人,见中山剑客来了全跪倒了:“老人家,您好,欢迎老人家登山。”老人气不打一处来,用眼睛狠狠瞪他们一眼,连一句话都没说,挺胸从人群中穿过。徐良和武亮并肩走过人群,就见武元功迈大步走到正中央的高台上,一屁股就坐到黄伦那把椅子上,武亮和徐良,背手站到武元功的身后,黄伦没坐儿了,垂手站到桌旁。别人一看,连黄伦都站着,谁还敢坐。天王殿的人都快站满了,大殿里静悄悄的,空气十分紧张。武元功坐下,手捋着胡须,一言不发,就见天德王黄伦冒汗了,没话在这儿找话:“老人家,您这是从家里来吗?”“嗯,不从家来能从哪儿来?”“是是是,一路上走了多少日子?可够辛苦的。”“天不苦,我命苦,怪我当初错翻了眼皮,拿狐狸当人了。”“唉,是是是,老人家,您肝火怎么这么盛啊?是不是现在我来陪您进膳?你想吃点什么?吩咐下来,我让御膳房给准备。”

“我气都气饱了,黄伦,你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说这些废话都没用。我且问你,你要如实地跟我讲,你是造反了吗?”“唉,老人家您这是指什么说的?”“指什么说的?

我在江苏家乡就听见了传闻,说你把大旗挑起来了,自封天德王,还把你手下的弟兄加官晋级,真叫我可发一笑啊,我真不明白,没人封你就当了王子了,你们这帮人光当了官上哪关饷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无耻到了极点,有没有这事?”“唉,老人家,这不是谣言,果然有此事。”“好,我再问你。听说你勾串宁夏国,宁夏国的国王赵元浩许给你多少好处,襄阳王赵珏给你多少条件,你们暗地里勾打连环,你给人家当狗使,在前边探道,利用这座阎王宝殿山势凶险,易守难攻,你把它变成杀人的战场。你还派人扰乱大宋的边境,封城占地,做尽了坏事,这事有没有?”“老人家,有倒是有,不过不像您说的那样……”“呸!黄伦啊,你还跟我狡辩,我手中掐着真赃实据呢,我告诉你,这次我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要跟你算这笔总账!”黄伦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汗珠子滴滴嗒嗒直往下淌,连一句反抗的话也不敢说。徐良就站在武元功身后,心里也纳闷儿,这么跋扈的黄伦,为什么在武老剑客的面前像个避猫鼠。说到这,咱得把这个底亮一亮,究竟为什么?这里边有原因,要想知道怎么回事,还得从黄伦身上说起。

这黄伦就是东京汴梁开封府的人,祖居开封,家中书香门第,世代没有做官的,但是都念了不少书,到黄伦这辈上,书也没少念。这人从小就野心勃勃,总想着十年寒窗苦,一举成名时,将来高榜得中,在人前显胜,那多尊贵啊!我这前途,简直是光辉灿烂,我非得出人头地不可。他志向不小,野心挺大,可是,事与愿违,年年赶考,年年落榜。他的命运就好像洪秀全差不多,洪秀全五次考试不第,他比洪秀全还多,七次落榜,把黄伦气的几次都发了疯了。他认为官场太黑暗,我这么个人才你们怎么就发现不了呢?看来在这个世上我没法呆了,有几次他想寻死,但又没死。正赶那年黄伦的父母都故去了,他把家里的东西变卖变卖,弄了点现钱,赌气地离开了开封。他从书本里得了这么些经验,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不在京城呆着,我找地大人稀的地方,万一有人发现我是个人才,我可以大有作为。他就怀着这样一颗心,买了一匹马,起身游历全国。

可是上哪去也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地方,也没有人赏识他这个人才,钱也花没了。数年前,黄伦来到塞北阎王寨。那时候的阎王寨不叫阎王寨,叫燕王寨。他来到这儿之后,看到有矿工在这里干活,另外,这里山林挺茂密,生活比较得过,自己钱也花得差不离了,干脆在这卖点苦力,挣点路费活命吧。就这样,他在这里扎下根了,在工棚里一住,跟人家干苦力活。人家都是本地人,适应本地的气候,也有人照顾,他是光身一个人,没病没灾的时候还行,一旦有事的时候就傻了。偏赶那年的冬天,他得了伤寒病,工头一看,这位没家没业,若死在工棚里头,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干脆趁着他还有气,把他拉出去扔了得了。于是拿床破被把他一包,打算拉到荒山上扔掉。这事有多巧,正好遇上中山剑客武元功了。武元功在阎王寨开了一座林场,挺挣钱,这些伐木工也好,挖矿工人也好,都是他手下的伙计。武元功到年底了打算查查账,到四外溜达溜达,偏赶遇上这件事。他一看拉着个人,到跟前一摸还有口气,问工头是怎么回事,工头不敢隐瞒,如实地向武元功说了。老头子把眼一瞪:“你们还有点人性吗?这人还没死呢,你们要往哪儿扔?你们做这事不怕断子绝孙吗?”这些人把嘴一咧:“他没家没业,万一死在工棚里,咱们也说不清道不明呀,他又没钱,谁拿钱给他请大夫医治啊?”老头儿一想,这么办吧,把他接到我家去吧。就这样,武元功把黄伦接到自己家去了,腾了间房子,拨出来两个人服侍他。当时武元功是出于慈悲的心肠,没有别的用意。有人给黄伦煎汤熬药,冬去春回,他病好了。黄伦拣了条命,一问,人家才跟他说,要不是武老剑客救你,焉有你的命在?武老剑客把他救了,把黄伦感动得涕流满面,见了武元功他就趴在地下,不知说什么好:“老剑客啊,我之所以有今天,是您赏给我的,我就是变牛变马,也难报恩情之万一啊,老人家您叫我干什么都行,我非报恩不可。”武元功乐了,问他:“你是哪儿的人?叫什么名字”“叫黄伦。”“你会什么手艺?”“我不会什么,就会念书写字。”“那好。”武元功一想,在这偏邦塞北,单单林木多,念书的人不多,手中真缺少有学问的人,一听他念过那么多年书,挺高兴,就把黄伦留到家中,让他当了一名管账先生。黄伦为了报恩,加倍工作,兢兢业业,把山林矿产管理得井井有条,账面上清清楚楚,而且他对人也好,大伙儿没有一个不挑大指称赞他的:“这黄先先好,别看年龄小,还有两下子,见人还随和,学问还大。”这件事传到武元功耳朵里了,老头儿挺高兴,觉着发现人才了。有一天过节,武元功高兴,到黄伦屋里,一看黄伦不在,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老头儿信步到了桌前背手一看,上面放着一首诗,字写得很漂亮,这首诗是四句话,上写:三尺龙泉万卷书,上天生我意何如?不能报国安天下,枉称男儿大丈夫。落款是黄伦。武老剑客一玩味这首诗的意义,就知道黄伦此人不俗啊,抱负挺大,这人绝不是个庸才,对他更加器重了。那时,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不在身边,就小儿子武亮在身边,武亮还有个姐姐,叫武秀云。老头儿一想,不如就招个女婿,把我女儿秀云许配给他,郎才女貌,他又有学问,这该多好,于是就跟儿子商量这事。武亮虽小,但不同意:“爹,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您跟他才处了多久,再一说您看他有学问,就把我姐姐给他,往后他要不是好人,您不是后悔了。”“唉,”武元功说:“孩子,你懂什么?我饱经世故,不管什么人,我用眼睛一看就知道好坏,这个人绝对错不了,你姐姐跟他,将来就有福享。”那时,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武元功做主,把女儿许配给黄伦。黄伦由账房先生一跃成为乘龙佳婿,更了不得了。为了补报武元功的恩德,他更是加倍地努力工作,显示出自己的才华。自从武元功把他招了女婿之后,老头儿减轻了负担,把森林、矿产全都交给黄伦执掌,老头儿乐得享福。黄伦一想,我这时不干什么时候干呀,因此,几年的工夫,把阎王寨治理得井井有条。再加上中原水旱无收,许多人为了吃口饱饭,流落到塞北,一听说这里招募工人,纷纷报名参加。来的人有房子住,有活干,有饭吃,谁不喜欢啊。一传十,十传百,几年的工夫,阎王寨就变成了一个热闹繁华的大集镇,人口多达数万,哪一个不听黄伦的,谁不听武元功的,人家是东家,没人家,老少都得冻饿而死。无形中,这些人都成了他们使用的工具,叫干什么干什么。老头儿享了福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原籍是江苏嘉兴县的人,现在他动了思乡之念,想回老家去。原来分不开身,这么大片的产业没人执掌,如今有了黄伦,正可抽身。老头儿就把姑娘、女婿叫到身边,说:“我打算回原籍去养老,这儿就交给你们夫妻,你们好好执掌。”黄伦起初不答应:“人,四海为家,您在这里挺好,何必非回原籍呢?”老头儿说:“不,我主意已定,万言难改,过些天我就走,但是我回家后也不是不来了,隔个三年两年的,我来一趟,只要我不死,咱们会常见面。”就这样,他带着儿子武亮回到嘉兴,三年一趟,五年一趟,经常到阎王寨来看看。他发现,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这时塞北不太安定,土匪经常出没骚扰。黄伦为了保卫乡址、财产不受损失,就编了个联庄会,在工匠之中选拔年轻的,从外地请来不少会武术的老师,教这些人拳脚,打造刀枪棍棒,这些人就当了专业庄客。同时,黄伦又怕这些人没有经验,花重金聘请了不少会武术的人,这些人就成了职业保镖。这支队伍越来越大,后来竟发展到两三千人。武元功看了,心中一动,黄伦跟当初不一样了,原来是耍笔杆的先生,现在竟然变成了武士和庄头,万一他要走错了道可不得了啊。他一瞅黄伦出来进去,高头大马,前护后拥,保镖的镖师一跟就是一大帮,他说干什么,这些人无条件地服从,他要说造反,这些人都得随着,这就引起武元功的担心。有一天,武元功把黄伦叫到眼前,把姑娘也叫到眼前,一家人坐下了,武亮也在,老头儿问黄伦:“孩子,现在边境不太平,你也招集了这么多人,拿刀动枪,这要出了人命怎么办?当然,保卫乡址,杀死贼匪不算什么,万一杀错人呢,伤了好人怎么办?我替你十分担心啊。孩子,三条大路走中间,你可别走错了路啊,万一你听了坏人的鼓动,心眼一偏,再做了坏事可不得了啊。”武元功这一说,黄伦明白:“爹爹,您的意思我全懂,您是不是怕我造反?”“有这意思。”“哪能呢?我是大宋朝的臣民,奉公守法的百姓,我能干那种事?您老人家只管放心,别看我养了这么多庄客和武士,那是为了保卫乡亲的安全,咱也不私打斗殴,能有那些事吗,您就放心吧。”老头儿说:“不行,我不放心,因为家离这里太远,我好几年才来一趟,叫我放心不下。”老头儿为了约束黄伦,“孩子,你要真感谢我,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您说吧,什么条件?”“你得给我立个字据,写明白,将来有一天你不听我的话怎么办?”黄伦一笑:“爹,大好了,私凭文书官凭印,您叫我怎么写我就怎么写。”“不,我要看看你的真心。”黄伦毫不犹豫,准备了两块白绫,铺到桌上,提笔在手,略加思索,刷刷点点,列写条件一二三,那上边写的什么?第一款,我之所以能活在世上,全是中山剑客武元功所赐,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老人家叫我站着死,我不敢跪着活;叫我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违背此款,我临危不得善报;第二款,阎王寨所有的财产,包括山林和矿产,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老武家的,我无非在此代管,将来我要是变了心,老人家有权把这一切财产收回,我可以净身出户,口不应心,不得善终;第三款,我是奉公守法的,到任何时候不得走歪道,若走歪道,我的恩人有权处治我。总而言之,写得非常诚恳。最后,把中指刻破,画了押,老头儿一份,他一份。老头儿把这份带起来了:“孩子,我可不是非要你的把柄,我到时要考验你的真心,离远了,我有点不放心,有这个东西,到时候我一看就放心了。”老头儿把这证据带走了。果不出所料,就在武元功走后的当年冬天,山上来了个人,此人叫赛活猴刘雪巧,长着两行伶俐齿,一个三寸不烂舌,连死人都能说活了。他跟黄伦接近之后,从上午讲到下午,从国内讲到国外。这小子也是个野心家,他经常对黄伦说:“英雄出于乱世,乱世才出英雄。就凭您胸怀大志,这么有学问,您干什么当这个土财主呢?缺钱吗?你那库房里堆满了金银,你吃的是山珍海味,你得做番事业呀,若这样老死于林泉,一点味道都没有。”黄伦原来就是个野心家,一听他这话正中下怀,就向他征求意见:“你看我能干什么?”刘雪巧说:“你放开眼睛瞧瞧,现在是什么形势,宁夏国的国王赵元浩,是有道的明君,早晚要把大宋朝推倒了,目下正在用人之时。你这阎王寨,易守难攻,地势险要,正是进攻大宋的咽喉要地。你干脆就保了宁夏国王吧,让他封你个官,你有一个国家给你撑腰,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就凭你这威望,振臂一呼,老百姓都响应,扯起大旗你不就造反了吗?将来紫袍金带,流传后世,何乐而不为呀!我给你相了一面,你有日月龙凤之姿,天子之命,说不定早晚你就是皇帝陛下,那皇上就不许咱们当吗?就只许老赵家当吗?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这个机会你要是错过了,可是天大的遗憾啊!”开始黄伦不听,架不住他老吹风,吹来吹去把他的心吹活了。可又一想,要干这事可对不起我老岳父啊,当初有约法三章,这可怎么办呢?他把这件事和刘雪巧说了。刘雪巧一听乐了:“你念书念得太多,念迷了,这有何难呀?要是你不成功,老头儿跟着受株连;你要成功了,他就没的说了,胜者王侯败者贼,我就不相信,你当了皇上或者王子,他反对,岂有此理啊?这事咱们别跟他商量就干,将来成功了,他绝不会反对。”黄伦一听有道理,因此两人就偷偷地定准了。刘雪巧说:“明天就下山,再找个帮手来。此人,人送绰号金镖侠,叫林玉。这林玉可了不起啊,那掌中一把宝剑,打遍天下没有对手,在塞北提起他来,无人不知,掌中的神镖百发百中,他还能带伙人来,要说咱成其大事,他准保能算一份。”结果林玉真来了。经过林玉之手,又介绍了大力神车新远,丧门神金大力,因亲结亲,因友结友,人越聚越多。人多了便良莠不齐,牛鬼蛇神什么样的都有了。以前黄伦约束得挺严,后来也就松了,所以杀人的凶犯、强盗,什么样的人都归队了,越凑人越多,势力也就起来了。经过刘雪巧往返奔走,宁夏国王赵元浩终于诏准,承认他为天德王,并说:“我承认你,封你为王子,将来你可以设百官,用多少钱我宁夏国给,可有一样,你得听我的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黄伦样样全答应了,结果叫人家牵着鼻子走,越陷越深,成了大宋的反叛。这么大的事能不传到武元功耳朵里吗?武老剑客一开始不相信,认为这是笑话,但架不住人们都这么说,老头儿就沉不住气了,心想:这黄伦要做死呀,你死不死不说,我女儿在你身边呢,让她跟着你挨刀,那我可不干,若真是这样,我就收回阎王寨,按那字据办事。因此带着儿子武亮,赌着气来到阎王寨,这才巧遇徐良。为什么老头儿说那么大的话,因为有字据。黄伦欠人家的情,老头儿在他面前说话理直气壮,所以,在这天王殿一坐,武元功损他骂他,他都没词儿,最后武老剑客一伸手把字据拿出来了,“啪”一摔:“黄伦,这是你写的吧?”“是我写的。”“你说话算不算数?”“哪有不算之理呀?我要不算,天诛地灭。”“好,我但愿你不死!你马上就传旨,把朱亮为首的众人全都给我立拘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