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陇头行(下) 第四章 风柳夸腰住水村(第3/4页)

韩锷身材原高挑,又被这么个小孩扑到身边,在人群中更是打眼。他才待笑拒,小计只拉着他的手不依。场中已有人不服道:“怎么,来了个外乡的?有胆子就下场,没胆儿就走开呀!”

那么多人的眼一齐齐刷刷地望了过来,小计笑着一推韩锷道:“锷哥,这可不是我逼你,人家打上门来了!你可不能丢我的脸!”说着伸手一扯,韩锷的袍本没束带,怕被他扯破,只有双臂一伸,被他一把拉了下来。他已被小计推到场中,当即笑了下,反手索性一把解开中衣。赤着臂膀下了场里,身子崩得紧直,耸身一弹,竟直着身子在空中翻转两度才重又落下地来。满场里只是叫好,韩锷兴起,他精擅“踏歌步”,这寻常的翻跟头折把式在他来讲更不过小菜一碟,他有意要做得好看,竟脚下不停。一路跟头满场里翻去,四周只听得掌声雷动,那几个还在场中的会家子见他这样也不由住了脚,看了几眼,跟着鼓起掌来。小计的手掌更是都拍得红了,偶一侧眼,却见人群中。那个茶棚里见过的黑莓似的皮肤上都绽着笑的夭夭也在,一双眼睛笑笑的,直欲滴出水来,也把韩锷细盯着。

不时韩锷也已兴尽,一跃身返回小计身边,一把扯住臂膀,含笑道:“玩够了没有?还不快走。”可不是要快走?——就这样,身后已有女孩子的歌声追了上来。韩锷素乏捷才,对不上来,扯着小计慌慌地去了。只听小计笑道:“锷哥,你刚才那串跟头叫什么名目?有好多样式我从没见过的,我没见过的这世上还不多呢。”

韩锷伸指一刮他脸:“不知羞,你又知道多少了?才被人比输了还好意思吹。那一套,却叫做‘风柳夸腰’。”小计一抬眼,只见坡边不少柳树,枝条正柔韧清矫地随风而摆,笑道:“好一个风柳‘夸’腰。锷哥,你却是在对谁夸你的腰呀?”他们行行已到山侧,小计看到了马,笑道:“锷哥,我牵那马儿去饮水。”说着一推他:“你就自便吧,说不定还有人在等你去夸腰呢。”韩锷伸手一打,他早已抱了头一窜跃开,牵马而去。

山景极好,小计一去又不见折返,韩锷心知今日此地必有好多好玩好闹之处。他这一跑,只怕象放了笼头的马,一时哪得就回?多半怕被自己拘束,扯个由头玩去了,便独自在山间向荒僻处游赏起来。

天上的光景已经近暮。有的地方高,还见得到斜日,走到那山背脚里。那日头被山遮住了,便看它不到,但只要一转出,只见那金光那么匀粉儿似的洒在一坡绿草上,让人心头只生欢愉。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算算该去找小计了,才待折返,却见那边山凹里蹲了个女孩儿。她抱膝蜷蹲,韩锷只道她独处于此,该不是生了急病,抑或肚痛,没人相助?想了想,他走上前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女孩子一抬眼,韩锷一怔,却见她就是自己在茶棚里看到的夭夭。她脸上含笑,却隐有清愁,似才拭了泪,微笑道:“我躲人。”

韩锷听过茶棚里的话,约略明白她的意思,也就不好深问。正好有事要相询,便开口道:“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歇宿的地方……”

他一问出口才忽觉这话有多冒失,如在城里,只怕要遭人讪笑的,忙道:“我和小弟都是外乡客,想找个柴房对付它一晚。”

那女孩子似乎明白他突然语顿为了什么,笑看着他的尴尬,半晌才道:“这附近只怕都满了——但凡有遮天的去处……”她嘻嘻一笑:“……怕今晚别人都有大用处呢。”她伸手一指:“你算问对了人,我姑姑就是这儿的,离这里三里之处有个柴棚。估计没人,挺清静,你不嫌远就到那儿去吧。”

韩锷谢了,忽见那姑娘下死眼地看着自己,他不好意思,只有转身而退。那夭夭却还在背后有些痴痴地望着,口里低声唱着:“大红桌子呀柳牙子……”却还是他们初见时听她唱过的那歌。

韩锷找到小计,又被他拖着玩了好久才去了那夭夭所指的柴棚,幸喜那柴棚果然没人。小计早玩累了,见了柴棚,欢呼一声。进去一看,嫌那细枝干柴硌人,不要在棚内住,自抱了一抱茅草要睡在棚外,韩锷只得由他。难得他睡前还招呼韩锷道:“锷哥,那柴枝硌人,你睡时记得要垫点茅草呀。”韩锷答应了,还没等到第二句,却见小计早已跌进那黑甜乡里去。

韩锷自抱膝在外面又坐了一时,好有二更了,远远的还有歌声传来,他只觉心里安详,进棚睡了。他的觉极轻,到底是道门修习过养生之术的人,睡了好有半个更次,忽听得门外脚步微响,心里一奇:怎么?这么晚了还有抱柴之人?他怕与人招呼,继续闭眼佯睡,由那人进来。那人却走到韩锷睡的柴堆边,半晌不动。韩锷心里迷惑了下:怎么,是自己把柴堆都压住了吗,当即侧了个身。他才面向里面,却觉得一双手臂抱了过来,却不知怎么抱错了,没抱住柴,反一把抱住了自己。那手臂光洁洁的,上面微有些汗,更增濡滑。韩锷一惊,一睁眼,却见那人居然是……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