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知音可赏(第10/13页)

十日之期转眼即过,这一晚,乐之扬吹罢一支《杏花天影》,忽地沉默下来。叶灵苏忍不住问道:“乐之扬,怎么啦,你有心事么?”

乐之扬闷闷说道:“《杏花天影》是我义父身前最爱的曲子。我和他在秦淮河边卖唱,每次都是我吹他唱,可惜曲声如旧,他人已经不在了。”想到义父生前的音容,心如刀割,流下泪来。

叶灵苏不由问道:“你的笛子是义父教的么?”

“是啊!”

“你的亲生父母呢?”叶灵苏的语声中带着一丝关切。

“义父说,我是秦淮河边捡来的,父母是谁,我也不知。”乐之扬意兴索然,“也许我妈妈是一个歌妓,遭人始乱终弃,方才生下了我,鸨儿嫌累赘,就随手丢在河边……”

“哪儿会呢?”叶灵苏微微气恼,“你这个撒谎精,就会胡编乱造。”

乐之扬哈哈大笑,叶灵苏越发生气:“笑什么?这样的事你也笑得出来?”

“是,是。”乐之扬口中答应,心中却想:小姑娘天真可爱,这样的惨事她不信也好。

叶灵苏沉默一会儿,又说:“乐之扬,你把《杏花天影》再吹一遍,你吹,我唱,令尊地下有知,也许听得到这支曲子。”

乐之扬心生感动,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变成一个“好”字。他幽幽吹起曲子,叶灵苏应声唱道:“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歌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少女的嗓音柔而不媚,清而不浊,软如雨丝,嫩似新柳,一曲唱完,余音袅袅。二人各怀心思,沉默良久,叶灵苏才说:“三更天了么?”

乐之扬透过囚窗看去,明月半缺,风轻云淡,便说:“是呀!”

“日子过得好快。”叶灵苏叹道,“过了明天,再也听不到你的笛声了。”

“我又不会死。”乐之扬心中好笑,“你若喜欢,我天天吹给你听。”

“那也不必!”叶灵苏幽幽说道,“孔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这些天我听了一百零九支曲子,十年不听也够本了。”

乐之扬只觉奇怪,冲口问道:“叶姑娘,你以前没听过乐曲么?”

对面的囚室中沉寂时许,少女轻声说:“你、你吹的许多曲子,我都是这两天才听到的。”

“为什么?”乐之扬大为惊奇。

“为了复国大计,岛上的弟子除了习练武功,就是钻研兵法,什么算学啊、音乐啊、医术啊,种种杂学,全都不许涉及,说是玩物丧志,不利修行。但这么一来,总少了许多乐趣。”叶灵苏说到这儿,怅然若失。

乐之扬也为她惋惜,说道:“叶姑娘,奏乐也没什么难的,出去以后,我说一说你就会了。”

叶灵苏仿佛动了心,过了一会儿又说:“罢了,有人知道你教我奏乐,我们又要受罚了。”

乐之扬想到这少女有志难抒,恨不得纵声长啸。他大声说道:“怕什么?大不了又关到这里来,那样更好了,我又能为你吹十天笛子。”

叶灵苏笑道:“那么一来,倒也不算受罚了。”她沉吟一下,忽道,“乐之扬,这几日你吹了不少曲子,为何不吹海上那一段?”

乐之扬笑道:“你点我吹,你没点到,我当然不吹。”叶灵苏说:“那曲子我很喜欢,它叫什么名字?”乐之扬答道:“《周天灵飞曲》。”

“灵飞?”叶灵苏轻轻拍手,“果然曲如其名,让人神为之扬,灵为之飞,这几天,我听了这么多古曲,却没有一支比得上它。”

乐之扬也有同感,这位灵道人,不但是一代武学宗师,更是乐道上的大行家。《周天灵飞曲》将乐理引入内功,曲调引动气血,生出了一股牵魂荡魄的奇妙意韵,但听叶灵苏笑道:“这最后一支曲子,我就点《周天灵飞曲》。”

乐之扬打起精神,吹奏起来,洞中两人心随曲飞,俨然与笛声同化,乘着一缕清风,飞向广漠天外。

过了良久,终于吹完,叶灵苏再无声息,乐之扬也躺了下来,耳边余韵犹在,心绪久久难以平息,过了许久才模糊睡去。

次日一早,乐之扬还在梦中,就听见咣当作响。他揉眼看去,天已透亮,花眠领着两个弟子打开牢门,将叶灵苏放了出来。少女一身素净,蒙面如故,乐之扬本想瞧一瞧她模样,这一来不免有些失望。

这时一个弟子又放出乐之扬,叶灵苏转眼看来,两人目光相遇,心中均起波澜。连日以来,两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是知音解语,甚是投契,无意中结下了情谊,将对方视为知己。

叶灵苏目光一转,忽地问道:“花姨,这个人的职事分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