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片山微雨(第9/12页)
乐之扬看得佩服,心中大有所悟:我之前一心打乱对方的节奏,却忘了自身也有节奏,不知不觉自乱阵脚,落入了对方的节奏之中,所以含山取出匕首,节奏一变,我就无所适从。若要克敌制胜,还得以我为主,自身的节奏决不能乱,而后迫使对手落入我的节奏。如能做到这一点,天下任何武功都不足为惧。又想,灵舞的法诀里说“旁若无人,天下独步”,也是这个意思,制人而不制于人,才是《灵飞篇》的法意。
想到这儿,他索性闭上双眼,只以灵感之术感知双方的变化,尽管目不能见,可双方一招一式、进退攻守均是历历如画,但觉朱微的节奏越来越快,含山的节奏越来越乱,渐渐破绽百出,她竭力变招,似要弥补破绽,可是拆东补西、顾此失彼,朱微的剑风却如水银泻地,渐渐将她的破绽充满。
“含山输了……”这念头方才闪过,便听一声尖叫。乐之扬张眼看去,含山公主反被长鞭缠住了身子,朱微左手挽住鞭梢,右手长剑指定她的咽喉。
含山的脸色惨白,眼里泪花乱转,蓦地扬起脸来,大声说:“小贱人,你杀了我好啦!”
朱微盯了她时许,垂下剑尖,淡淡地说:“我杀你干什么?你已经输了。”含山的双颊忽又涨红,挣脱鞭子,咬牙道:“你别得意,哼,总有一天,我会胜过你。”
朱微轻轻一笑,回剑入鞘,漫不经意地说:“随你好了,我半点儿也不在乎。”她越是淡定,含山越是恼怒,蓦地一跺脚,丢下鞭子,一阵风冲出宫门。
朱微望她背影,叹一口气,走到乐之扬身边,解开他的穴道。乐之扬一跳而起,笑道:“厉害,厉害,两年不见,叫人刮目相看。”
朱微望着他,眼神复杂难明,忽地幽幽说道:“真的、真的是你么?”乐之扬一愣,反问道:“不是我,又是谁?”
少女望着他,神情似哭似笑:“好像是一场梦呀,我、我只当你已经死了。”说到这儿,眼泪蓦地流了下来。
“没听说祸害遗千年么?”乐之扬微微一笑,伸手为她拭去泪水,“别哭,我这样的撒谎精,老天爷才舍不得让我死呢。”
朱微定定地看了他时许,忽地含泪而笑:“真是你呀!唉,乐之扬啊乐之扬,你个子高了,皮肤黑了,可是笛声也好,说话也罢,还是一点儿也没变。”
“谁是乐之扬?”乐之扬笑嘻嘻说道,“公主殿下,你该叫我道灵仙长。”朱微白他一眼:“我叫你撒谎精才对呢。”说到这儿,两人对望一眼,均是忍俊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才笑两声,朱微忽地伸手,将乐之扬的嘴掩住,轻声说:“别笑,这儿不是笑的地方。”
乐之扬怪道:“为何?”朱微环顾四周,幽幽地说:“这儿是冷宫,囚禁犯事妃子的地方。”
乐之扬讶然道:“这就是冷宫?”朱微点头说:“打入冷宫的女子,大多活不长的。”乐之扬看了看周围,只觉阴气逼人,忙说:“小公主,这儿太冷清,我送你回宝辉宫吧。”
朱微瞥他一眼,摇头说:“你还叫我小公主么?可惜,我已经长大了……”说到这儿,她低下头去,声音又轻又细,“已经可以嫁人了。”
乐之扬像是挨了一拳,心中苦涩万分。朱微站在月光之下,螓首低垂,身影伶仃,乐之扬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她搂入怀里,尽情安慰怜惜。他的心情如此迫切,双脚却是动弹不得,乐之扬忽地感觉,他与朱微之间多了一道无形的高墙。这道墙打不破,也翻不过,终其一生,也只能如此罢了。
二人默默两对,四周光移影转,一如幽死妃子的精魂,门外的草丛里传出寒蛩的吟唱,婉转低回,更添凄凉。
“乐之扬!”朱微抬起头,眉眼微微泛红,腮边还有泪痕,她轻轻地笑了笑,“说点儿高兴的吧?你、你怎么认识师父,又怎么扮成道士进入宫里的?”
乐之扬打起精神,说起这两年的经历。朱微听到惊险处,不觉高挑秀眉,神气紧张,听到乐之扬受辱,气愤之色又溢于言表,听到粪泼飞鲸阁,又觉诙谐解气,忍不住咯咯发笑,再听说席应真身受“逆阳指”之祸,顿又紧蹙眉头,深深忧愁起来。
花了一个时辰,乐之扬方才说完,朱微望着门外夜色,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忽道:“无怪师父看上去那么困倦,原来是中了‘逆阳指’。嗯,他的棋力一向高过父皇,今天却是屡下屡败,下到后来,连眼睛都睁不开。父皇起初欢喜,后来见他如此,心里也很凄然……”说到这儿,她咬了咬下唇,冷不丁说道,“那位叶姑娘,你喜欢她么?”
乐之扬一愣:“你说这个干吗?”朱微漫不经意地说:“听起来,她是个很好的女子,你若错过了她,未免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