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定胜天(第2/3页)

“看守不严?”乐之扬失笑道,“老神仙又不是囚犯。”

道清大为尴尬,自打一记耳光,连说:“该死,该死,看我这张破嘴……咳,不过圣心难测,道灵师弟,你听说过常遇春夫人的事么?”

乐之扬摇头,道清说道:“开平王常遇春骁勇无敌,唯独害怕他的结发妻子。这婆娘天不怕,地不怕,凶悍如虎,治得开平王服服帖帖。话说有一次,开平王战功卓著,圣上赏了他两个宫女,其中一人服侍他沐浴。开平王见她小手白嫩,无心中赞了句‘好白的手’,结果一回头,常夫人派人送来一个漆盒,开平王打开一看,那宫女一双玉手赫然躺在里面,饶是他惯经沙场,也吓得大叫一声,几乎儿昏了过去。”

“乖乖。”乐之扬咋舌,“好厉害的婆娘。”

“厉害的还在后面!”道清吞了一口唾沫,“圣上听说此事,召开平王喝酒压惊。喝得半醉,圣上赐给开平王一碗肉汤醒酒。开平王不知有它,接过就喝,圣上问他滋味如何。开平王连声说好,圣上笑笑说:‘这汤有个名目,叫做’妒妇汤’。”开平王惊讶道:‘杜甫汤?原来这杜甫不但会做诗,还会做汤。’圣上听了哈哈大笑,挥手命他回家。开平王刚到家门,就听家里哭声一片,一问才知道,他喝酒之时,圣上派人将常夫人杀了,连尸首也没留下。开平王一听,恍然醒悟,原来“妒妇”不是杜甫,那一碗汤,正是常夫人的肉熬成的。”

乐之扬听得骇然,“啊”的叫了一声,又问:“后来呢?”道清道:“开平王明白真相,如失魂魄,犯了一场大病,自此落下了病根,不到四十就殁于军中。”

乐之扬想象朱元璋的手段,不觉心惊肉跳,只听道清又说:“开平王功高盖世,夫人也是一品命妇,但为一个宫女,落得如此下场。你我不过两个道士,圣上要杀我们,那还不是踩死两只蚂蚁。”

乐之扬想了想,摇头说:“道清师兄,圣上杀常夫人,不是因为那个宫女。”道清怪道:“那为什么?”乐之扬道:“常遇春手握重兵,却对妻子言听计从,倘若有朝一日,常夫人让他反叛圣上,常遇春又该如何自处?”

“对呀!”道清一拍后脑,“天无二日,臣无二主,开平王身为大将,只能听从圣上一个。”

“正是。”乐之扬点头,“圣上不怕别的,怕的是常夫人干预国政,宫女之事,不过是借口而已。”

道清瞅着乐之扬,不觉刮目相看,心想:“这小子年纪不大,倒也明白事理,无怪他能得到圣上和太孙的宠幸,如果老神仙一去不回,我下半生的富贵都要着落在他的身上。”想到这儿,眉开眼笑:“老弟能文能武,真是治世之良才,就你这一分眼光见识,出将入相,那是绰绰有余的。”

乐之扬听他吹捧,飘飘然有些得意,可转念一想,这些权谋算计残忍卑劣,自身能够领会,也算不上光明正大之人,莫非真如席应真所说,长久混迹于权力场中,自然泥足深陷,也会成为奸邪小人。

想到这儿,他闷闷不乐。道清不明其故,一味溜须拍马、哄他高兴,不似一观之主,倒像是乐之扬的跟班随从。

席应真隐退是大事,很快报入宫里。中午时分,宫中来了太监,宣道清与乐之扬入宫面圣。

乐之扬面上满不在乎,心中却是惴惴不安。朱元璋心性难测,翻脸杀人不过一眨眼的事情,对待功臣名将尚且如此,自己进了皇宫,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回头再看道清,老道士脸皮苍白,浑身发抖,不像入宫面圣,倒像是前赴法场。乐之扬心想:“人说吕太后以军法行酒,臣子赴宴之前都要和家人诀别。吕太后的酒席我没吃过,朱元璋的威风倒是更胜一筹。”

到了宫里,朱元璋斜卧床上,朱微侍立在旁,俏脸苍白,神色抑郁,眼角泪痕未干,似乎刚刚哭过。见了乐之扬,她的脸颊上染了一抹红晕,两人四目相对,乐之扬魂飞天外,非但忘了恐惧,就连所为何来也几乎儿丢在一边。朱微见他失态,只怕露出破绽,慌忙垂下目光,盯着鞋尖上的绣花出神。

乐之扬如梦方醒,环视四周,才发现朱允炆与晋、燕二王也在殿内,三人分立阶下,各各垂手肃立,大殿内的气氛有些沉重。

乐之扬定一定神,奉上席应真所留书信。朱元璋看过,冷哼一声,抬头问道:“他临走前说了什么?”

乐之扬如实回答:“念了一首诗。”朱元璋问:“什么诗?”乐之扬想了想,吟诵道:“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朱元璋皱眉道:“这是什么鸟诗?”

朱微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晋代郭璞的《游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