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情仇难了(第13/15页)

“我……”乐之扬欲言又止,叹一口气说道,“叶姑娘,你快走吧!”

叶灵苏愣了愣,又看一眼梁思禽,乐之扬忙道:“他对我很好!”

叶灵苏松一口气,转身搀扶兄长,快步走出宫门。

“梁先生!”冷玄抖索索站了起来,拱手作揖,嗓音发抖,“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梁思禽一言不发,掉头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全然醒了,双眼圆睁,喃喃说道:“我在做梦么?”

“处世如大梦,胡为劳其身?”梁思禽冷冷说道,“人死了,梦也醒了。”

“这么说,我快要醒了?”

“如今感觉如何?”

“功名霸业,均为泡影,前尘后事,尽成虚空……”

“你何时信了佛?”

“我当过和尚!”

两人曾为君臣,又是死敌,此时相见寒暄,坦率平和,竟如多年未见的老友。

“奇怪……”朱元璋仔细打量梁思禽,“这么多年,你的样子……几乎没变。”

“样子没变,心却变了。”梁思禽沉默一下,“你样子变了,心倒是没变!”

“说得好!”朱元璋嘴角抽动,似笑非笑,“我朱重八一生固执、宁死不悔!”

梁思禽沉默一下,忽道:“你这一生,当真没有后悔的事?”

“后悔的事?”朱元璋的眼神恍惚起来,“或许有一件……当年我听信谗言,杀了一个妃子,至今想来,还有一些后悔……”

“那算什么?你刚刚杀光了所有的妃嫔。”

“那妃子不同,她是万中无一的。”

“所以你杀了母亲、饶了儿子,将他抚养长大,令其割据称王。”

“你……”朱元璋大为诧异,“你也知道?”

梁思禽点头:“我还知道,天道轮回,这个儿子要为母报仇,夺取你的铁桶江山。”

“胡说……”朱元璋想要伸手拍床,可五指一动,又无力地垂了下来,他大口喘气,声嘶力竭,“老四他不敢……”

“不敢?还是不能?”梁思禽的目光咄咄逼人,自从相识以来,乐之扬从未见过。

“不敢!”朱元璋停顿一下,“只要允炆不削藩……”

“他会削藩!”梁思禽冷冷说道,“你心知肚明,又何必自欺欺人?”

朱元璋转眼看向朱允炆,后者迷迷瞪瞪,仍未恢复神志。朱元璋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忽又怒道:“削藩又怎样?老四再厉害,以北平一城之地,岂能抗衡天下?”

“风起于青萍之末,你以一个濠州,不也夺取了天下?”梁思禽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情绪,“如今精兵强将集于北疆、抗拒蒙古,燕、宁二王控弦二十余万;南方诸军久享太平,弱不能战,开国功臣扫荡一光,老成宿将凋零无遗。支强干弱,取败之道,安史之乱由此而起,大唐盛世因此而衰。我记得叶伯巨跟你说过,可你一怒将他杀了。”

“那又怎样?”朱元璋恍惚失神,“成事在人,谋事在天,老四就一定会赢?哼,那可不见得!”

“如果……”梁思禽盯着朱元璋,一字一句地道,“我帮他呢?”

“你?”朱元璋糊涂起来,“为什么!”

梁思禽沉默一下,忽然低声唱道:“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这一曲《杏花天影》,乐之扬再也熟悉不过。朱元璋昏迷时也吟过,忽从梁思禽口中唱出,乐之扬不胜诧异,定眼望去,梁思禽目光柔和,仿佛追忆什么。朱元璋的神态却好有一看:他直勾勾地望着梁思禽,若悲若狂,如惊如怒,似恍然,又似恍惚,无数的神态从他脸上一闪而出,燃尽了残余的精力,只留下无尽的虚无。

沉寂半晌,冷玄走上前来,探一下脉搏,伸手阖上老皇帝的双眼,回头说道:“陛下走了!”

“前尘后事,尽成虚空……”梁思禽两眼望天、喃喃自语。

乐之扬望着朱元璋,心中感慨,怨恨烟消。他定了定神,厉声问道:“冷玄,宝辉呢?”

梁思禽也想起来意,说道:“是啊,冷玄,那女孩儿是死是活?”

“这……”冷玄踌躇一下,“我当年发过毒誓,如论如何,绝不欺骗先生。”

“这个没错。”梁思禽点头,“席应真和刘伯温可以作证。”

“也罢!”冷玄想了想,“趁大伙儿没醒,也该做一个了断。”

“了断什么?”乐之扬环视四周,“心剑”威力仍在,殿内之人如木如石、知觉尽失,。

“跟我来!”冷玄穿过众人,走向殿外。乐之扬满心疑惑,回头看去,梁思禽伸手将他扶起,跟在冷玄后面。

三人出门,来到一间偏殿。冷玄推门而入,殿中孤灯如豆,照出床上一个女子。躺着的正是朱微,她素衣贴身,双眼闭合,脸色灰白透青,没有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