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靖难之役(第11/14页)

“不敢,不敢!”宁王拘谨窘迫,如履薄冰。

“为兄此番来,想请老弟写一样东西。”燕王慢条斯理地说道。

宁王一愣,忙道:“小弟才疏学浅,敢当大任?”

“你若才疏学浅,为兄就是草包了。”燕王哈哈大笑,宁王却是汗流浃背,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道衍使一个眼色,侍从取来纸笔,摊在桌上。燕王拍一拍桌案,笑道:“十七,出师不可无名,征伐不可无道。你文采俊雅,替我写一道檄文,清君侧,靖国难,好好骂一骂那些奸臣贼子,黄子澄、齐泰、梅殷、卓敬、李景隆、耿炳文、郭英……一个都不能少,至于咱们那个皇帝侄儿,昏庸无道、识人不明、变更祖制、辜负先帝,也要一条一条地说明白!”

“这、这……”宁王面无血色,身子发抖,“小弟刚刚上表请罪,如今又写檄文,传了出去,岂非颠三倒四、反复无常。倘若世人以小弟为无信之辈,所写的檄文恐怕也难以服众。”

燕王眯起双眼,盯着宁王,那目光似在他骨头上刮过。宁王哆哆嗦嗦,低下头去,不敢与兄长四目相对。忽听朱棣笑道:“这么说,你是不想颠三倒四、反复无常了?”

“我、我……”宁王咽一口唾沫,说不出话来。

“以前的事,一笔勾销。”燕王伸出食指,用力敲一敲纸张,“这道檄文,你非写不可,不但要写,还得辛辣狠毒。皇帝侄儿看了,须得暴跳如雷才好。你若不写,就是首鼠两端,等我一落下风,立马打算投奔朝廷。与其如此,你现在就走,岂不更好?”

燕王打了手势,呼啦,侍卫扯开帘帷,狂风呼啸而入,吹得宁王满脸冰雪,蜷成一团,恨不得缩进地里。他心里明白,燕王如此逼迫,乃是要斩断他的退路,檄文就是投名状,一旦写了,唯有紧跟燕王、至死方休。

宁王心中绝望,暗叹一口气,转身坐下,拎起毛笔。燕王笑笑,一挥手,侍卫又将帘帷放下。

宁王笔走龙蛇,写了两刻工夫,方才放下笔来。燕王取过草稿,看了一遍,笑道:“不愧是十七弟,满腹锦绣,倚马可待,看了这道檄文,皇帝侄儿一定气个半死。哈,誉清之后,加盖宁王印玺,即日送往京城。”

宁王面如死灰,低头称是,忽听燕王又道:“十七,我知道你心里大不服气。”

宁王吓了一跳,忙道:“不敢,不敢……”

“敢不敢另说!”燕王笑了笑,“十七你也知道,四哥我眼里揉不得沙子,你若要刷花枪,四哥我奉陪到底。”

宁王肝胆俱裂,噗通跪倒,磕头连连:“小弟不敢,小弟不敢、不敢……”

燕王冷笑出门,宁王兀自磕头,好半晌才停了下来,趴在地上,无声抽泣。

忽而帘帷掀起,寒风扫地,一个声音怯生生叫道:“王爷……”

宁王抹泪抬头,忽见宁王妃拉着世子站在门前,朱微怀抱次子,注目望来。

宁王见了她,心尖儿上腾起一股火苗,猛地跳将起来,一把夺过儿子,劈头喝道:“你来干吗?”

“我、我……”朱微望着兄长,不知所措。

“你还有脸来见我!”宁王多日来积下的愤懑、委屈一股脑儿迸发出来,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妹子,“你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我瞎了眼,蒙了心,为了你引狼入室,丢了大好基业,闹得死不死、活不活,成了叛王逆党,毁了一世清名,将来抄家灭族,全都拜你所赐……”

一字一句,都如尖刀刺在朱微心头,她泪涌双目,眼前一片模糊,颤声道:“哥哥,你、你误会了……”

“误会!”宁王不依不饶,恨意更深,“你闹来闹去,不就是为了嫁给姓乐的小贼么?燕王许你嫁他,你就奸恋情热、枉顾孝义,不惜陷害胞兄,将我一门老小置于绝境。当初有人说你死了,我还为你伤心难过,如今看来,你真是死了才好,滚……”宁王一指帐外,声色俱厉,“兄妹之情,一刀两断,我宁王朱权,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朱微头晕目眩,胸口如压巨石,简直喘不过气来。她想要辩驳,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来,游目看向四周,宁王妃噤若寒蝉,世子紧攥母亲衣角,恶狠狠瞪着姑母,眼中竟也大有恨意。

“他也恨我?”朱微伤心迷茫,不知所措,踉踉跄跄地出了营帐,迎着风雪飞快奔跑。她想哭,偏又哭不出来,想要冲天大叫,嗓子里却似堵了什么,胸中波翻浪涌,悲恸、委屈牵扯交织,呼不出,咽不下,宛如惊涛骇浪,直要将她揉得粉碎。

一匹无主战马挡住去路,朱微翻身跳上,疾驰狂奔,不顾士卒喊叫,一阵风冲出营门,闯入风雪弥漫的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