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蜀都战歌 第六章 牙城酒(第2/4页)
孙无月那身躯虽矮小,站在墙头上的姿态,却令人感觉到很巨大的存在。可是风一卷过,吹动他那花斑白发,渐斜的夕阳映在那张满是深刻皱纹的脸上,又显露出无比的落寞。
荆裂瞧着这位前辈名宿,竟临到老年才被门派离弃,很是感触。
荆裂回想起:从福建那片面朝无际大海的滩头开始,展开这场「追逐武当」的旅程,途中遇过许多同样遭武当灭门的残余弟子。他邀请每一个加入他的旅途。结果至今只有燕横一个。
「拥有共同志向的人,即使只得一个也足够。」荆裂感叹地说。
原本消沉的孙无月一听这句话,年老的眼睛顿时一亮。那里面还有未燃尽的烈火。
「不客气说,贵派的余掌门,太傻了。」荆裂又说。「武当派已经摆开了姿态,明说着,求的是『天下无敌』四个大字。那就是要当武林的霸主。君王的龙床,岂会多容一人睡觉?要与武当结盟,那是一厢情愿。」
「荆兄……」柳人彦插口问:「你刚才说亲眼看见青城派如何给打败。那武当副掌门叶辰渊……武功如何?」
荆裂沉默了一会儿。四个峨嵋武者都凝视着他。
「我实在是非常幸运。」荆裂终于开口。「要不是有何自圣掌门,我才没机会看见叶辰渊武功修为的底子。」
孙千斤动容。这话出在一个刚打败了他的人之口,自然分量十足。「他……功力真有这么深?……」
孙无月则早就有个大概。何自圣还未接任掌门的青年时代,孙无月已经跟他认识,虽非深交,却见过他早年一次和峨嵋弟子交流时所用的剑技。孙无月对于何自圣的修为何等高超,心里有个底;叶辰渊能够单挑击杀他,自然也是个可怕人物。
荆裂一边呷着酒,一边讲述他亲眼所见叶、何那一场高手比拼。当说到何自圣因为眼疾而中剑那结果时,峨嵋四人都不禁顿足叹息。
听完后,孙无月更是脸色煞白。
荆裂接着又说出,他目睹青城派的剑士,如何被武当「兵鸦道」弟子屠杀的情景,听得他们心寒。余轻云更激动得捂住嘴巴,但并没哭出来。
「我不明白……」柳人彦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武当派会变得这么强?」
孙无月抚须。「详细的我倒不清楚。但这肯定跟他们歼灭物移教有莫大关系。也许公孙清当年打败物移教后,抢得了许多邪派武功的奥秘,将之糅合武当原来的正派武功,至有如此威力。」
「所谓邪派武功是怎样的?」他儿子问。
「以我所知,物移教有各种残害身体和施用药物,以迅速催谷功力的邪门法子。」孙无月皱着白眉说。「而且他们调练弟子的方式非常残酷,过程里死伤不少。但他们人人信奉邪神,以为即使残废死亡,也是向神明奉献,因而前仆后继地投入牺牲,非常可怕。」
「我不同意。」荆裂却说。「我认为武道没有正邪之分。武者只有弱、强和更强。」
「修炼却自伤其身,那不是正道。」孙无月摇头。
荆裂指一指独眼的孙千斤。「孙兄伤了这只眼睛,我猜也不是天生的吧?」
「这不可相提并论。」孙无月坚持。
「武道就是生死之道。哪个武者不用身体性命来赌?」荆裂抚一抚臂上那些新伤。「而且我看,所谓邪功的威力也给夸大了。不然当年的铁青子,不能带着三十几个武当剑士,就把物移教总坛夷平。」
「也许像爹说的,那邪功在混合了武当原有的正派武功后,他们今日才这样厉害。」孙千斤说。
「我想也许是有一些帮助。」荆裂点头。「但我相信更重大的影响,是铁青子——也就是后来的公孙清——被物移教那种峻烈的练功方式启发了,于是开始改革武当武术,抛弃了原有传统的许多枷锁,经过这二十几年,才会有这么惊人的进步,然后生起『天下无敌』的念头。」
孙无月等人听了,觉得大有道理,同时点头。
「前辈。」荆裂又问:「四位这次离开了峨嵋,有何打算?到来成都,也是为了找武当派吧?」他目光收紧,凝视孙无月好一阵子,才再开口:「前辈想挑战叶辰渊?」
孙无月苦笑。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他没有再说下去。荆裂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差距太大了。
「请别冲动。」荆裂把快空的酒瓶放下来。「明知必败、必死的仗,没有打的必要。」
「那跟我的掌门叔叔有什么分别?」一直站在丈夫身后的余轻云不满地高叫。她是峨嵋掌门余青麟的亲侄女,这次可不只是因为跟从丈夫孙千斤才出走峨嵋。余轻云说话虽少,但内里性格之刚烈,其实尤胜夫君,她是真心不满叔叔的结盟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