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兵刀劫 第四章 疗伤(第2/7页)
「练完了吗?」房间一角响起说话,是在蒲团上打坐的圆性。他抓抓胡子从地上站起来。
在圆性身旁有一团灰黑色的东西,正是那头在树林中跟随了他的猎犬,一直安静躺在圆性身边,一看见主人站立它也站起来。
一到达湘潭之后,童静就替这头忠勇的猎犬改了个名字叫「阿来」。圆性其质不太喜欢这名字,但童静一直坚持这么叫它,渐渐就习惯了。
荆裂没有回答他,仍在看着窗外的阳光出神。那想象中的虎玲兰实在太鲜烈逼真了。
——也许是因为我太挂念她吧……?
「看你出了这许多汗,来,先喝点水。」
圆性上前,走到荆裂躺卧的那张特制木床前,将束缚在他双手、双腿、胸口和腰肢的十几条皮带一一解除。荆裂右手抓着上方的一个绳圈借力,加上圆性的帮助,在木床上坐起来。圆性从房间的桌上拿来小水壶,让荆裂拿在手,就着壶嘴喝水。
荆裂行动笨拙,只因他的左边身子,以肩关节为中心,从胸口直下至手腕为止,都被一副铜片打造的奇怪护殻包牢死锁了,整个左上半身只有手指还能移动。右腿也是一样,自大腿根以下整条腿都套在一个大铜管里,完全不能屈曲活动。
这两副黄铜硬壳就只有一个目的:令荆裂的左肩和右膝两个受了重伤整整一年的关节,不能动弾半分。这是医师的吩咐。
荆裂喝完水后,圆性接过水壶。「来换药吧。你先开始吐纳。」
荆裂依言重新躺回木床上,闭起眼晴进入深沉的呼吸,依照圆性所教的少林坐禅之法吐纳,将全身筋骨都放松,彷佛进入婴儿状态e
圆性轻轻替荆裂松开左肩的铜壳:「这种事情,应该由岛津小姐来做的。」
「别逗我分神好吗?」荆裂笑着说:「前功尽弃的话,就怪你。」
圆性把铜壳打开后,室内药香更浓,原来那铜壳内侧跟荆裂的身体之间塞满了大堆渗满草药的棉布。圆性把已经敷了半天的药布取出来,尽量小心别动到他的肩头,然后从房间角落一直用小铜炉温着的瓦罐中,取出热的新药布,敷上荆裂刺着红花的肩膊,接着再把铜壳紧紧合上束起来。
圆性在为荆裂的右腿换药时,两个人进来房间了。为首推门那人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身材矮胖,一双大眼不停转来转去,神情古怪之余,又像对身边一切都好奇的孩子。看那张脸应该已经六十有余,奇特的是须发都又浓又乌黑,还泛着光彩,单是看这点,似乎再多活三、四十年都绝不成问题。
跟随在老人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徽州八卦门当今掌门尹英峰,比那老人高不了多少,身材却瘦小了一整圈。
「老头,进人家房间不敲门吗?」圆性故作生气地问。
「医师进病人的房间,还敲什么门?」老者不怀好意地瞧着圆性笑了笑:「你怕什么?难不成和尚也会偷汉子?哈哈!」
三人听了这么无聊的笑话既笑不出来,也没能接上口。后面的尹英峰只能无奈地皱皱眉,朝圆性做了个「没办法」的表情。就只有老者自己一个大笑了好一阵子。
只是在场不管谁都得忍受他。因为这个看来有点猥琐的胖老头,就是间名江南的严有佛。
「笨手笨脚的,让我来吧!」严有佛上前抢过圆性手中药布,亲手为荆裂换药。那两副固定荆裂手腿关节的铜壳,也是严有佛设计,着湘潭的工匠打造的。
没有人用「神医」来称呼严有佛,因为他自己讨厌这样的称号:「『神』什么?世上本来就没有医者能够称神,在我病床上死掉的人,多得吓坏你们!」
但人人都知道:凡有什么重病伤残,第一个该找的仍然是严有佛。
然而严有佛非常难找。他近六年以来只治过两个人——自从有次治疗南京漕帮百帆堂堂主失败,把他弄死在床上,几乎遭帮众乱刀砍死之后,严有佛从此就不再随便替人治病,仅有那两次都是碍于天大的交情才出手;此外严有佛居无定所,非常难寻找,只知他为人怕冷,故绝少渡江北上。
荆裂如今竟能得到严有佛的治疗,实在是天大幸运。首先是尹英峰跟严有佛有交情,当看见练飞虹伤病垂危,又知道荆裂久伤未愈后,尹英峰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老朋友,一到湘潭就请托当地消息灵通的商人代为打听下落,怎料严有佛正好就在邻省江西,于是派人轻车快马将他请来。
——严有佛无法拒绝尹英峰的请托,因为六年前在南京百帆堂救了他的,正是当地的八卦门弟子。请来严有佛之后,尹英峰不禁笑着对「破门六剑」说:「这个人情,我本来留待自己哪天被人打得半死时才会动用,可真比千两黄金还贵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