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杀与禅 第九章 落花(第3/7页)
紧随着霍瑶花的十名吉安府民兵,紧握着刀咆哮冲杀上前。他们都曾经上过战场,不是没能感觉出面前敌人的强大。但他们没有一丝退却的念头。
——要为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而奋战。这就是他们的战争。
山坡上的乡民继续把早就收集准备的石块,用尽力气往坡下的敌阵一起投掷过去。他们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每一记挥臂,都挟着对宁王府的仇恨。建昌临近南昌城,他们都是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宁王府护卫日夕迫害威胁的受害者。有人的亲人被王府护卫杀死;有人的妻女给王府护卫奸污抢走。辛辛苦苦耕种得来的粮食被王府用武力「征收」;宁王府每次扩建时更强掳他们或家人去当苦工。从前他们感觉,好像生下来就要被这些人踩在脚下。如今宁王府起兵造反,他们更不敢想象那样的人当了皇帝和大官,这天下会变成怎么样,自己将来的子孙又会变成怎么样。因此即使明知很危险,他们还是跟随着霍瑶花来了。
——至少,我曾经痛快地向那些家伙掷过石头。我曾经反抗过。
霍瑶花与商承羽相隔只余十尺。商承羽的武当长剑仍斜垂在旁,向上飞步奔跑的姿态甚是优雅,简直就像舞蹈。但是霍瑶花以武者的眼睛,看得出商承羽有多危险。
曾遭污辱的仇恨与恐惧,令霍瑶花身体里血脉如疯马般狂奔乱窜,无法集中心神去迎对这可怕的敌人。她的半生飞快在脑海中掠过:被师兄与师父背叛,遭楚狼刀派同门追杀,为了生存而利用自己的肉体;给波龙术王降伏,沉迷于丹药不能自拔;把对这世界的痛恨转化为作恶杀人的能量……多少冷酷自私的男人,引领她走上了昔日的邪道。
可是不止于此。有两个男人,令她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另一面。他们其中一个此刻正被困在那焚烧的小屋里,另一个正在远方等待着她。
霍瑶花身体与心灵的混乱消退了。她平静下来。她的眼睛终于能够与商承羽对视。那眼神无比的澄澈集中。
她心里充塞着关于锡晓岩的一切。手上的军刀自然地摆出一个像砍树的简单姿势。
商承羽感受到这变化。长剑略略提起。
军刀斜下斩出。那刀速与劲力,超乎霍瑶花从前任何一招。
——经过杀出宁王府一役,她已学会将锡晓岩的「阳极刀」要诀,融入本身楚狼派刀法及从巫纪洪学来的「武当势剑」招式,成为属于自己的刀招。
——这刀招,带着她人生的渴望、悔恨与觉悟
比商承羽想象中猛烈的刃锋,迎头袭来。
他大为意外——看来这段日子霍瑶花曾经潜心苦修!
商承羽本来准备以「武当形剑」的「追形截脉」迎击霍瑶花任何攻击,以逸代劳取胜——毕竟他还要节省体力,好将这里几十人都杀光。可是霍瑶花这刀的势道超过他预算,他顿时发觉截击不妥当,就算先一步削中霍瑶花的手腕,自己还是会被刀的余势砍中!
商承羽毕竟是连叶辰渊也要佩服的剑术天才,在这时刻马上改变心意,左腿硬生生发劲向斜前大跨一步,身姿低下来,窜进霍瑶花那斜劈刀底下的空隙,同时长剑反手低刺她右大腿,是「武当行剑」的「避青入红」招法!
那记猛刀仅仅掠过商承羽的头巾,将之斩落。这不是凶险,而是商承羽用了最小限度的动作幅度避开斩击,分毫拿捏准确到连一块头巾的厚度都容不下。
正因如此,商承羽的反击,霍瑶花实在无从躲过,最多只能在命中一刻极力退缩,减少剑尖刺入的深度。
她的大腿飞散出血花。
由于商承羽低身闪避,霍瑶花此时仍有居高攻击的优势,她一刀不中,忍着腿上痛楚准备反手回刀,但眼角瞥见商承羽已收回长剑,剑尖遥指她右肘,已然隔空截止她的连击,显然先一步就预计了她第二刀的角度与手法。霍瑶花假如执意出招,就会将自己的手臂送到商承羽这「形剑」的剑尖上。
但她知道这时不可退,也不可停。必定要全力缠着商承羽,令上面的乡民能够持续掷石。
——这样荆裂他们才有生机!
她右臂一收,改为把军刀架在胸前,左手按着刀背,紧接身体往前冲,全力把刀锋向着商承羽推送,拚命杀入内围要与商承羽缠斗!
商承羽只瞥一眼,就看出霍瑶花这推撞架式中的空隙,快剑闪电发出,急取其颈右侧动脉!
这剑速超过了霍瑶花眼睛所能捕捉的速度,她仅靠直觉与经验,及时将军刀向右侧略抬,刀剑相交,这记抬刀不足将商承羽快绝的刺剑架开,只能稍稍改变其轨迹,剑刃猛力擦过刀身,磨出激烈火花与令人牙酸的声音,剑尖刺入了霍瑶花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