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恩断义绝紫衫王(第14/20页)
张无忌“呸”了一声道:“天下有这等好意!咬伤了我手背,不来陪个不是,那也罢了,再跟我涂上些毒药,我宁可少受你些这等好意。”赵敏道:“嗯,我问你:是我咬你这口深呢,还是你咬殷姑娘那口深?”张无忌脸上一红,道:“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提它干么?”赵敏道:“我偏要提。我在问你,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张无忌道:“就算是我咬殷姑娘那口深。可是那时候她抓住了我,我当对武功不及她,怎么也摆脱不了,小孩子心中急起来,只好咬人。你又不是小孩子,我也没抓住你,要你到灵蛇岛来?”
赵敏笑道:“这就奇了。当时她抓住了你,要你到灵蛇岛来,你死也不肯来。怎地现下人家没请你,你却又巴巴的跟了来?毕竟是人大心大,甚么也变了。”张无忌脸上又是一红,笑道:“这是你叫我来的!”赵敏听了这话,脸上也红了,心中感到一阵甜意。张无忌那句话似乎是说:“她叫我来,我死也不肯来。你叫我来,我便来了。”
两人半晌不语,眼光一相对,急忙都避了开去。
赵敏低下了头,轻声道:“好罢!我跟你说,当时你咬了殷姑娘一口,她隔了这么久,还是念念不忘于你,我听她说话的口气啊,只怕一辈子也忘不了。我也咬你一口,也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张无忌听到这里,才明白她的深意,心中感动,却说不出话来。
赵敏又道:“我瞧她手背上的伤痕,你这一口咬得很深,我想你咬得深,她也记得深。要是我也重重的咬你一口,却狠不了这个心;咬得轻了,只怕你将来忘了我。左思右想,只好先咬你一下,再涂‘去腐消肌散’,把那些牙齿印儿烂得深些。”
张无忌先觉好笑,随即想到她此举虽然异想天开,终究是对自己一番深情,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怪你。算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待我如此,用不着这么,我也决不会忘。”
赵敏本来柔情脉脉,一听此言,眼光中又露出狡狯顽皮之意,笑道:“你说:‘你待我如此’,是说我待你如此不好呢,还是如此好?张公子,我待你不好的事情很多,待你好的,却没一件。”张无忌道:“以后你多待我好一些,那就成了。”握住她左手放在口边,笑道:“我也来狠狠的咬上一口,教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赵敏突然一阵娇羞,甩脱了他手,奔出舱去,一开舱门,险些与小昭撞了个满怀。赵敏吃了一惊,暗想:“糟糕!我跟他这些言语,莫要都被这小丫头听去啦,那可羞死人了!”不由得满脸通红,奔到了甲板之上。
小昭走到张无忌身前,说道:“公子,我见金花婆婆和那丑姑娘从那边走过,两人都负着一只大袋子,不知要捣甚么鬼。”
张无忌嗯了一声,他适才和赵敏说笑,渐涉于私,突然见到小昭,不免有些羞惭,愣了一愣,才道:“是不是走向岛北那山上的小屋?”小昭道:“不是,她二人一路向北,但没上山,似乎在争辩甚么。那金花婆婆好似很生气的样子。”
张无忌走到船尾,遥遥瞧见赵敏俏立船头,眼望大海,只是不转过身来,但听得海中波涛忽喇忽喇的打在船边,他心中也是如波浪起伏,难以平静。良久良久,眼见太阳从西边海波中没了下去,岛上树木山峰渐渐的阴暗朦胧,这才回进船舱。
张无忌用过晚饭,向赵敏和小昭道:“我去探探义父,你们守在船里罢,免得人多了给金花婆婆惊觉。”赵敏道:“那你索性再等一个更次,待天色全黑再去。”
张无忌道:“是。”他惦记义父,心热如沸,这一个更次可着实难熬。好容易等得四下里一片漆黑,他站起身来,向赵敏和小昭微微一笑,走向舱门。
赵敏解下腰间倚天剑,道:“张公子,你带了此剑防身。”张无忌一怔,道:“你带着的好。”赵敏道:“不!你此去我有点儿担心。”张无忌笑道:“担心甚么?”赵敏道:“我也说不上来。金花婆婆诡秘难测,陈友谅鬼计多端,又不知你义父是否相信你就是他那‘无忌孩儿’……唉,此岛号称‘灵蛇’,说不定岛上有甚么厉害的毒物,更何况……”她说到这里,住口不说了。张无忌道:“更何况甚么?”赵敏举起自己手来,在口唇边作个一咬的姿势,嘻嘻一笑,脸蛋儿红了。张无忌知她说的是他表妹殷离,摆了摆手,走出舱门。
赵敏叫道:“接着!”将倚天剑掷了过去。张无忌接住剑身,心头又是一热:“她对我这等放心,竟连倚天剑也借了给我。”
他将剑插在背后,提气便往岛北那山峰奔去。他记着赵敏的言语,生怕草中藏有蛇虫毒物,只往光秃秃的山石上落脚。只一盏茶功夫,已奔到山峰脚下,抬头望去,见峰顶那茅屋黑沉沉的并无灯火,心想:“义父已安睡了么?”但随即想起:“他老人家双目已盲,要灯火何用?”便在此时,隐隐听得左首山腰传出来说话的声音。他伏低身子,寻声而往,声音却又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