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现(第3/9页)

自己渐渐落到了他们的后边……

等等,走在前面的是朱长明和继儒兄,那她呢?

他转过身去,看到的是遍地的尸体,她提着剑站在那里,大笑着,可自己却听不到笑声……

他突然觉得什么人似乎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只是巨大的恐惧却让他没有勇气转过身去,眼角的余光中,一只苍白至没有血色的手正从他的头后无声地向前伸出。

那只手提着一根红色的丝线,丝线尽头,那铃上的鬼面向他露出诡异的笑。

他奇异地发觉自己竟然变成了那枚铃铛,就那样在空中摇摆地看着自己恐怖而绝望的脸庞。

“叮——”

“啊——”他清醒了过来,惊恐地大吼了一声:“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要来缠我……走开!继儒兄,我来看你了,来看你了。可是,你在哪里?那个女人也跟来了……她是鬼,是鬼,是鬼……她走到哪里,鬼就会来缠上你……长明、长明他死了……长明他死了啊……”他口中喃喃地说着些含糊的词句,声音越来越低。

终于,他停了下来,低声地哭泣起来。

窗外的风声很低,似乎在倾诉什么。

忽然,他听到了什么动静。扭头望去,雪白的棱窗上,月光如织,树木的疏影落在上面,微微摇曳。

他摇了摇头,放松下来,逃避般地将头没入热水中。一口气憋了好久,他才将气泡一个个的吐出,在水中望着它们上浮,破碎。

忽然,似乎有什么在水面外一闪而过。

陈启猛地将身体从水中弹出,带起大片水花。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屋内一片寂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在他的身后,一个黑影正兀立于雪白的窗纸上。

卓安婕一个人守着明欢,心中却并不平静。以她的武功智慧,并不将所谓的鬼缠铃放在心上。她担心的,倒是云寄桑和明欢的安全。以她的目光,当然看得出自己的师弟受了非常重的内伤,短时间内断无痊愈的可能。只是此次凶案偏偏又是在他的老师家中,他又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这师徒两人一小一伤,如何护得周全倒是让她颇为皱眉。

原本洒然不群的生命中,不知不觉地,已有了一点负担,一丝忧虑。

这,便是心中有了牵挂的滋味吗?却也不坏……

寂静中,一曲苍凉的箫声在魏府院中冉冉响起,低沉婉转的曲调将凄清的夜色调配得更加黯淡。

卓安婕静静地听着,一边自斟自饮,颇为自在。

外面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什么人?”她停了下来,低声问。

“是我。”外面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是魏夫人啊,请进。”卓安婕将门打开,将披着金边墨狐裘的谢清芳迎了进来。

“我来看看明欢,顺便向幼清请教一些事情。”谢清芳的脸色略有些苍白,脸上的笑容也颇为勉强。一边说,一边解下裘衣,露出里面墨绿五丝缎长裙。灯光下,盈盈如一株初放的墨菊。

“师弟出去了,一会儿便回来,魏夫人且稍坐片刻。”卓安婕客气地道。

“噢。”谢清芳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她来找师弟做什么?卓安婕心中嘀咕。莫非她看上了我这个傻乎乎的师弟,想来个红拂夜奔?想着自己也觉得荒谬,唇边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谢清芳叹了口气道:“卓女侠,我真的羡慕你。遨游江湖,自由自在,可以完全不用理会他人的目光。”

“哪有那么轻巧?人言可畏,人心更是可以杀人。遨游江湖,说的好听,到头来还不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身女子?”卓安婕淡淡地道。

谢清芳歉然道:“想不到卓女侠也是伤心人。”

“伤心?”卓安婕不禁失笑,“怕早已是无心可伤了。豆蔻年华,流年似水。如今余下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谢清芳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是我错解了你。想来你也是喜欢苦中作乐的人才对。”

卓安婕将手一拍:“这话说得贴切,苦中作乐,但凡这世间的女子,出身有几人不苦?纵是生于豪门大内,又须终日看男人眼色行事,想方设法地讨婆婆欢心,让妯娌喜欢。稍有不妥,便遭叱责,更兼风言风语,指桑骂槐。那三从四德的大学问套了下来,真要学得一辈子。若不早早学会自个儿苦中作乐,又有几个能活得下去?错非是那些破落户,将性子放开,把脸拉下,指天骂地的把一切剖解个明明白白,反倒是无人敢惹。”

谢清芳黯然道:“不错,既生为女子,想得一世的安乐,便已难之又难。许了人家,一片心思都在丈夫身上,更是自身没了着落。只不过有情有义,换来的却未必是善始善终。都说红颜命薄,想那红颜本就花开花谢般转瞬即逝,更兼了风雨糟蹋,那命便如悬丝似的,岂有不薄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