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江东流 (第6/9页)

风四娘跳起来,想呼喊,想去找,却已发现那讣闻般的请帖背面,已多出了几行字,是用筷子蘸着辣椒酱写出来的字,很模糊,也很零乱:

我走了。

我一定压麻了你的手,但等你醒来时,手就一定不会再麻的。

他们要找的只是我一个人,你不必去,也不能去。

你以后就算不能看见我,也一定很快就会听到我的消息。

模糊的字迹更模糊,因为泪已滴在上面,就像是落花上的一层雨雾。

——我一定压麻了你的手,可是等你醒来时,手就一定不会再麻的。

她懂得他的意思。

——我一定伤了你的心,可是等你清醒时,就一定不会再难受了,因为我根本就不值得你伤心难受。

可是,她真的能忘了他,真的能清醒?

——你就算不再见到我,也一定很快就会听到我的消息。

那是什么消息?死?

他既已决心去死,除了他的死讯外,还能听到什么别的消息?

风四娘的心已被撕裂,整个人都已被撕裂。

——他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那些足以让他不想死的秘密?

——在这种生死关头,我为什么要睡着?

风四娘忍不住大叫嘶喊:“我难道也是个猪?死猪?”

她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酒杯和酒壶,用力摔了出去,摔得粉碎。

她希望能将自己也摔成粉碎。

一个人悄悄地伸头进来,吃惊地看着她。

风四娘突然冲过去,一把揪住他衣襟:“你们的萧庄主呢?”

“走了。”

这个人正是无垢山庄的家丁老黑,一张黑脸已吓得发白。

“什么时候走的?”

“天一亮就走了,外面好像还有辆马车来接他。”

“是辆什么样的马车?”

“我……我没有看清楚。”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风四娘的巴掌已掴在他脸上:“你为什么不看清楚……为什么不看清楚……”

她掴得很重,老黑却好像完全不觉得疼。

他已完全吓呆了。

幸好风四娘已放开他,冲出去,他脸上立刻露出种恶毒的笑意。

他知道她绝对找不到萧十一郎的。

一辆马车接他走的,接他到一条船上。

这就是风四娘唯一知道的线索。

是辆什么样的马车?

是条什么样的船?

船在哪里?

她完全不知道,她只知道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找到萧十一郎,非找到不可。

现在她若能将自己昨天晚上想的那些问题和解答告诉萧十一郎,就一定能激发他生存的勇气和斗志。

无论这阴谋的主使是不是连城璧,他都一定会想法子去找出真正的答案来,非找到不可。

他一定要活下去,才能去找。

这也许就是能让他活下去的唯一力量,否则他就非死不可,因为他自己根本就不想再活下去,他已没有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他若死了,冰冰是不是还能活得下去?沈璧君是不是还能活得下去?

她自己是不是还能活得下去?

这答案几乎是绝对否定的。

死!萧十一郎若死了,大家都只有死。

她并不怕死,可是大家假如真的就这么样死了,她死也不甘心。

她并没有把死活放在心上,可是这口气,她却实在忍不下去。

风四娘就是这么样一个女人,为了争一口气,她甚至不惜去死一千次一万次。

天色还很早,秋意却已渐深。

满山黄叶,被秋风吹得簌簌地响,就仿佛有无数人在为她叹息。

她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也找不到车辙痕迹。

地上的泥土,干燥而坚实,就算有车痕留下,也早就被风吹走了。

风吹到她身上,她全身都是冷冰冰的,从心底一直冷到脚底。

她孤孤单单地面对着这满山秋叶,满林秋风,恨不得能大哭一场。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就算哭断了肝肠,又有谁来听?

——萧十一郎,你为什么要偷偷地溜走?为什么要坐车走?

他若是骑马行路,她也许能在镇上打听出他的行踪。

因为他一向是个很引人注目的人。

可是坐在马车里,就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了,也没有人会去注意一辆马车。

何况她连那马车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现在她唯一的线索,只有“一条船”,船总是停泊在江岸边的。

江岸在东南方。

她咬了咬牙,收拾起满怀哀愁悲伤,打起了精神,直奔东南。

这已是她唯一可走的一条路,若是找不到萧十一郎,这条路就是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风动秋林,一片枯叶被风吹了下来,在风中不停地翻滚旋舞。

风吹到哪里去,它就得跟着到哪里去,既无法选择方向,也无法停下来。

有些人的生命岂非也一样,也像这片枯叶一样,在受着命运的拨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