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伴伴 第四章 冬笋烧鸡酒(第13/14页)
“怎么赌?”
“我还有腿。”慕容秋水说,“我就用我的一双腿赌你的一双腿。”
他看着花景因梦:“我相信你绝不会赖的,因为你根本赖不掉。”
他的声音很温和,态度也很温和,温和得就像是一个熟练的屠夫在肢解一条牛时给人的感觉一样,每个动作都那么温柔平和而自然。
这就是慕容秋水。
他“正常”时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子的。
——如果你是一条牛,你甚至会心甘情愿地死在他的刀下。
花景因梦不是一条牛。
她虽然仍在极力保持镇静,可是她的眼神,也有了韦好客刚才那种恐惧。
韦好客的眼中却已充满自信。
如果他是一间屋子,慕容就是他的梁,如果他是一个皮筏,慕容就是他的气。
如果他是一只米袋,慕容就是他的米。
慕容秋水很愉快地叹了口气,能够被人重视信任,总是件很愉快的事。
“韦先生,我想你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和花夫人赌了。”
08
“丁宁现在在哪里?”
——胜,还是负?输,还是赢?回答,还是不回答?
就是这么简单。没有赌约,没有赌具,没有见证,就这么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个字,就已决定了胜负。
——胜就是生,负就是死,也就是这么简单。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没有人会赖。要赌得有意思,就不要赖。否则又何必赌?又何必不痛痛快快地把花景因梦一刀杀了算了?
一刀杀人,血溅五步,痛快虽然很痛快,趣味却很少了。
大家一定都知道慕容公子一向是个讲究趣味和刺激的人。
对一个几乎已经拥有一切的人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赌”更刺激更有趣?
在那个本来是厨房的四周,虽然剑拔弩张,箭已在弦。
在那个本来是厨房的地方,看起来虽然好像很平和安静,可是连四周那些拔剑张弩安弦上箭的人,都觉得这个地方有一股暗潮汹涌,杀气远比四周黑暗中的杀气更浓得多,重得多。因为这时候韦好客已经在问花景因梦:“丁宁现在在哪里?你说不说?”
花景因梦忽然怔住,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在发冷,全身都已冒出了冷汗。
直到此时,直到这一瞬间,直到这一刹那,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她本来一直认为自己很有把握的,因为她一直是个无情的人。
从小她就是这样子的。
她的父亲粗犷严峻而冷酷,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谁。
从她有知觉时开始,她所接触的都是“冷”的,冷的山、冷的水、冷的云树岩石。
不但冷,而且寂寞。一种冷入血脉,冷入骨髓的寂寞。
不但寂寞,而且贫穷。
——家的温暖,过年过节时的新鞋新袜压岁钱和花衣裳,母亲温柔的笑靥,兄弟姐妹间的嬉笑吵打,做错事时的责罚,做对事时的棉花糖,肚子饿时的红烧肉,肚子饱吃不下饭时的一耳光。
每个人童年时都能享受到的事,她没有享受到,每个小女孩都有的,她没有。
所以她发誓,等到她长大了,她一定要拥有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的一切。
她发誓不惜牺牲一切,不择任何手段,都要得到她想要的。
她真的这样做了。
她甚至把自己训练成为一种无情的机械,一种可以让男人为她贡献一切的机械。
她做到了。
从一个孤独的小女孩,忽然间,她就变成了因梦夫人。
一直等到她遇见花错。
花错错了,可是她一直都不认为她错了,因为她忽然发现她遇见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这种感觉是没有任何一种感觉能比拟的,也没有任何一种感觉能代替。
想不到花错忽然死了。
她所有的情感梦想憧憬,也随着花错的死而死。
花错的死对她来说是种多么大的打击?杀死花错的人对她来说有多么深的仇恨?
所以她一心要丁宁死,死得越慢越好,死得越惨越好。
她从未想到她会庇护丁宁。
所以她一直认为韦好客这一次又输了,又错了。错就要输,输就要错。
可是现在她忽然发觉错的不是韦好客,而是她自己。
丁宁现在在哪里?你说不说?
花景因梦一直认为自己一定会说出来的,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不说。
可是现在她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当然知道丁宁在哪里,她随时都可以带这些人到丁宁那里去。
丁宁的性命,当然没有她自己的性命重要——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没有其他一个人的性命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愿意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别人的一条命,除非这两个人之间有一种非常非常特别的感情,而且在海枯石烂之后,此情仍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