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云际会(第7/8页)
他突又长叹一声,眼中威光尽敛,慈祥地落到卓长卿身上,长叹又道:“孩子,不要吃惊,我……我只是想你爹爹,想得太厉害了。”
友情,这一瞬间,卓长卿突然了解到友情的价值,也了解到云中程为什么不让自己将那噩耗告诉这老人的原因。
他暗中长叹,心头涌过了千万句想说的话,却只说了句:“老伯,你老人家是家父的知己,唉——家父实是有难言的苦衷,你老人家不会见怪吧?”
多臂神剑一手抓着他的左臂,又自长叹了一声,将他拖到自己坐的桌旁坐下,一面道:“长卿,我和你爹爹数十年过命的交情,还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
他话声一顿,浓眉微轩,目光中突然露出喜色,接着道:“来,告诉我,你是怎么也来到这里的,又是怎么遇着中程的?这些年来,想必你已从你爹爹那里学得了一身功夫,此刻倒是你一展身手的机会了。”
卓长卿目光一转,却见云中程已被人拉到一边,七嘴八舌地问着他方才的经历,但见云中程每说一句话,四座就传出一阵惊喟之声,而且面上个个带着惊恐之色。这间喧乱的茶馆,此刻虽仍高朋满座,烛火通明,但不知怎的,却有着一股令人不禁为之悸悚的凄清之意,和另外的一切都绝不相称。
睁得滚圆眼睛的店伙,怔怔地望着正在说话的云中程,为卓长卿端来一杯茶,“砰”的一声,放在桌上,显见这与武林丝毫无关的市井之人,此刻亦被云中程的说话所吸引,全神都放在那面去了。
但多臂神剑云谦的一双虎目,却始终凝注在卓长卿身上。
卓长卿缓缓为自己斟了杯茶,淡淡啜了一口。自从那天黄山始信峰下,他亲手埋葬了他的双亲之后,他的心情,就从未有如此刻这么激动过。甚至当他知道将他带到横岭关侧中条山右的王屋山上,那威猛高大的老人,竟是百年来名传天下的武林奇人之一,被天下武林同道贺号天仙的司空尧日之时,他的心情,也仅是高兴和感激而已。
但此刻,他面对着这亡父的知交,面对着这和他以往的时日唯一有着关联的老人,他的心情除了兴奋和感激之外,却还混杂着许多别的情感,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将这些情感一一分析。
他的思潮,又不自禁地回到很久以前——
那时他还是个天真而不解事的孩子,那时他曾有过一段欢乐的时光,但是,这一切,此刻却都已随着他双亲的尸骨,埋葬在始信峰下了。
此后,在王屋山岭,那十年的岁月,这本应享受青春的少年,却几乎和那“欢乐”二字,完全绝了缘。
他不停地鞭策着自己,没有一时一刻的松懈。
十年的岁月,就在这似乎永无休止的锻炼中,很快地过去了。
十年空山的岁月,虽然使得他表面变得异常冷漠,像是已将任何事都不再放在心上,但是他内心的思潮,却随着年龄之增长,而日益紊乱。
但是,真正到了下山的时候,他却又对那王屋山巅的一切,留恋不已。
青石的床几、青石的桌椅、青石的墙壁——
那些在他眼中,原本是单调而呆板的东西,在他将要离去的日子里,却都成了他最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而司空老人严峻的面容,也变得那么亲切,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还有着太多的没有做而应该做的事,于是在一日残冬既去,春日却还未来临的清晨,他踏着满径的寒霜,下了王屋山。
像任何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一样,面对着嚣扰的红尘,他有着一份不知所从的感觉。当然,他也像任何一个心切亲仇的少年一样,心中铭记最深的,就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多臂神剑云谦只见坐在他对面的少年,手里端着茶杯,久久都未放下,面上的神色亦自倏忽不定,不知心里正想着些什么,不禁干咳一声,悦声道:“长卿,你心中若有忧郁之事,不妨说给我听听。此刻你既然已离开了你的爹爹,不妨——就将我看作你的爹爹一样……”
卓长卿茫然抬起头来,只见云谦眼中满是关切之情,心中一阵情感激动,泪珠突然夺眶而出……
多臂神剑浓眉一皱,急声道:“长卿,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老夫拼却性命,也得为你做主。”
卓长卿只觉眼前一片模糊,恨不得将心中所有的事,都在这位慈祥的老人面前倾诉出来,伸手一抹面颊的泪眼,不禁脱口说道:“老伯,小侄……”
目光一转,只见云中程正凝目望着自己,心中长叹一声,改口道:“小侄离开了爹爹以后——”
但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心胸之间,生像是被塞着一块千斤巨石,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