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第7/8页)
雷奇峰倒下时,手里还紧握着他的雁翎刀,刀锋已卷。
他就倒在他妻子身旁,显见他至死也没有离开过他妻子半步。
小雷也已倒在血泊中。血是黑色的,是毒血。
最后自飞索上滑下来的四个人,此刻已不在他们刚才跌落的位置上。
他们并不是假人,现在却也已变成死人。还有多少死人?
谁也不忍去看,谁也无法看见——燃烧的灯笼已又熄灭。
但这时窗外却又有火在燃烧,烧着的窗户,烧着了楼宇。
“寸草不留”!只有无情的火,才能使一个地方真的寸草不留。
又过了很久,闪动的火光中,又出现了条人影。
纤美苗条的人影,脸上的面具,有一朵桃花——人面桃花却被火光映得发红。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这一片尸山,一片血海。她没有呕吐。
难道她不是人?难道她真是自地狱中复活,来讨债的恶鬼?现在这地方也渐渐灼热如地狱。悲惨如地狱。她居然走入了这地狱。
她慢慢地走进来,脚上的鞋子已被血泊染红,手里的刀在闪着光。
她的眼睛在搜索,然后就瞬也不瞬地停留在雷奇峰头上。这是她仇人的头颅,她要提着这头颅回去,回去祭她的母亲。
仇恨!仇恨在一个人心里燃烧时,比烧山的烈火更凶猛,更可怕。
苍天既然已在人间留下爱,为什么又要播下仇恨的种子?
她一步步向雷奇峰走过去,世上似已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她。但也许还有一个人。
只有这一个人!血泊中突然有个人站起来,挡住了她的去路,看着她。
这人的脸上似也带着层面具,不是青铜面具,是血的面具。
鲜血不但掩住了他的面,他的表情,也掩住了他的情感,他的思想。
他就像是个死人似的,站在那里看着她,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却能看见她面具上的桃花。
她的瞳孔已收缩,过了很久,才发出那销魂蚀骨的笑:“你居然还没有死?”
他果然没有死,他不能死。
“你的父母全都死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也死了吧!”
她知道他是什么人,却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很少人能真的了解他。鲜血正沿着他的脸慢慢流下。他脸上没有泪,只有血。
可是他身子里已没有血,他的血已全都流了出来,现在他血管里流动着的,或许也只不过是一股和她同样自地狱中带来的力量。仇恨的力量。
火势更大,大厅的梁已被燃烧起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不肯死,就去吧,我找的本不是你。”
她找的确实不是他,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已出手。她手里的刀就像蜜蜂的毒刺一样。
他没有动,没有闪避,直到刀锋刺入了他的肋骨,肋骨夹住了刀锋,他才突然出手。
“咯”的一响,他肋骨断时,她的手腕也同时被捏断,这不是武功,世上绝没有这样的武功。
这已是野兽的搏斗,甚至比野兽更残酷可怕。因为野兽的搏斗是为了生存竞争,他却已完全不将生死放在心上。有时人类岂非本就比野兽还残酷?
直到这时,她目中才露出一丝恐惧之色,忽然大声问:“你是不是要杀我?”
小雷的回答,短得就像是他肋骨间的刀:“是!”
“为什么?为你父母复仇?你能为父母复仇,我为什么不能?我若做错了,你岂非也同样错?”她的话也尖锐得像刀。
小雷的手紧握,握着她碎裂的手腕,她全身都已因痛苦和恐惧而颤抖。
可是她还能勉强忍耐支持,她久已习惯忍耐痛苦和恐惧:“何况,我并没有杀人,我的手还没有染上任何人的血,我母亲却是死在你父亲手上的,我亲眼看到他的刀,割断了我母亲的咽喉。”
“你亲眼看到?”
她点点头,目中又充满怨毒和仇恨:“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她忽然一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她的脸。
这本该是一张绝顶美丽的脸,本足以令天下男人神魂颠倒。
但现在,这张脸上却有了条丑恶的刀疤,从眼角划过了嘴角。就像是有人在一幅绝代名画上,用秃笔划下了一条墨迹。
任何人看到她这张脸,都不禁会为她悲伤惋惜。这一刀不但毁了她的容貌,也毁了她的生命。
她指着脸上的刀疤,咬着牙,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留给我的?也是你的父亲,那时我只不过才五岁,有谁想得到‘神刀大侠’竟会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这种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