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第9/9页)

江心中的水花与涟漪很快就平息,黄鹤楼上的灯光也渐渐恢复明亮。

江水楼头,一片安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呀”的一声,一扇窗户开了,出现一条人影,纤弱的身子,苍白的脸,一双眼睛亮如寒星。

——金剑虽然已化作黄鹤飞去,人却仍在。

薛涤缨呢?

薛涤缨已倒下,掌中的刀仍在,脸色安详而平静,身上的衣衫也没有凌乱,只不过后颈上多了一双漆黑的指印。

卜鹰、杜黄衫一致的结论是:“薛大先生已经走了。”

决战虽已结束,能上楼来的也只有寥寥几人,这句话当然是对关二说的。

关二很干脆:“薛涤缨死,我们输了,那五十万已经是你的。”他还是忍不住要问,“那时你怎么敢赌他死?我本来以为你已输定了。”

卜鹰没有直接回答,只慢慢地说:“死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只有兀鹰才嗅得出。”

杜黄衫忽然说:“薛涤缨的死,只不过是借柳轻侯的剑来兵解而已。”

“兵解”是道家语,也是一种成道的方法。

“其实他早已有了不治的病。”杜黄衫说,“使剑者死于剑,正如兵解,求仁得仁所以他死得很平静,我也心安。”

“不治的病?”关二问,“病在哪里?”

“在肝。”

“他本来就已有了不治的肝疾?”

“是的。”杜黄衫说,“所以薛和并没有出卖他,所以薛和还活着。”

关二慢慢地转过身,瞪着张八。张八勉强在笑,虽然不敢开口,意思却很明显:“不管怎么样,那一注我们总算赢了。”

薛涤缨死,柳轻侯胜,那一注财神当然赢了,奇怪的是,卜鹰却偏偏还要问柳轻侯:“这一战你是胜是败?”

“你说的是哪一方面?”

“我说的是剑。”赌局和财神下的赌注,决胜的项目本来就是剑。

柳轻侯的回答令人失色。

“若是论剑,当然是我败了,我的金剑被绞出,脱手飞去时,论剑我就已败了。”他说,“若论决生死,却是我胜。”

他悠悠然地说:“你们赌的是剑,我赌的却是生死。薛涤缨是以人驭剑,以剑搏胜,我却是用剑的变化震动来带动我的身法变化,我的人轻剑急,剑身一震,我已变招无数,我的剑脱手时,对方心神必有疏忽,背后气力也顾不到了,那时也正是我一击致命时。”

最后他的结论是:“所以别人是以人驭剑,以剑制敌,我却是以剑驭人,以人杀人。”

柳轻侯说:“只要敌亡我存,剑的胜负都无妨,人在战阵,赌的本来就是生死。”

“所以论剑,是你败了?”

“是的。”

圆月当空,柳轻侯的人也已穿窗而出,凌空轻折,其变化的曼妙奇绝,的确就好像是名家手中剑的变化一样。

人剑俱杳,管弦遂绝,夜更深了。

黄鹤楼头,忽然变得只剩下两个人:一个关二,一个卜鹰;一个赢家,一个输家。

两个人,六坛酒,月将落,酒已尽。关二眼色迷离,喃喃地说:“卜鹰,你记住,总有一天,我要赢你。”

可是卜鹰已不见了,只听得云水苍茫的烟波远处,隐约有狂笑声传来:“生死胜负一弹指,谁是赢家?我也不是,天地间真正的赢家早已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