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巫山双蝶与川南三侠(第3/4页)
雪衣娘小名瑶姑,后改瑶霜。这雪衣娘外号怎样来的呢?原来瑶霜和杨展,年龄相同,只杨展比瑶霜早出世一个月,两人平时兄妹相称。杨夫人对于瑶霜,爱护得无微不至。红蝴蝶死后,宠爱尤甚。有杨展一份,便有瑶霜一份。因为瑶霜是女子,女子应用的东西,当然比男子多,因此杨夫人加意调理这位义女兼儿媳,不论穿的戴的吃的,瑶霜得比杨展多得多。
杨展在嘉定买了两匹骏马,在自己后园,围了一处射圃,学骑射。杨夫人到成都时,也替瑶霜买了两匹出色的名驹,这两匹马,一对似的,通体纯白,毫无杂毛,竹耳兰筋,非常英俊,瑶霜把这两匹马,爱逾性命,杨展上成都时,两人并辔连骑,时常出游。杨夫人和杨展回嘉定时,瑶霜没有了管头,后园虽然也有跑道和射鹄,总嫌驰骤得不尽兴,仗着身怀绝技,不虞强暴,时常悄悄地把马牵出后门,到空阔郊野之处,驰骋一下,起初只在近处武侯祠一带放个辔头,后来看出两匹白马的脚程,一般地飞快,便渐渐一二十里放下辔头去,瑶霜这时母丧未除,还是一身孝服,成都南郊一带的人们,常常瞧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姑娘,一身白衣,骑的又是一匹白马,往来驰骋,控纵自如。这种女子,成都还真少见,大家不知道她是谁家姑娘,便胡乱替她取了个外号:叫作雪衣娘。每逢她骑马而出,道上一般野孩子,便拍手喊着:“雪衣娘又来了!”瑶霜杨展两人的武功,都是巫山双蝶从小训练出来的,应该差不多,但是武术一道,同一师傅,一人有一人的造就,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绝不会等量齐肩。杨展的武功,虽然也是红蝴蝶一手教育,但是乌尤寺这几年,经破山大师尽心指授,内外兼重,尤注重于长枪大戟,冲锋陷阵之能。
瑶霜却专心一致于内家功夫,和轻身小巧之技,她母亲一身绝技,可以说已经倾囊相授,一柄瑶霜剑,一袋蝴蝶镖,已经练得得心应手,对于内家功夫,如三十六手点穴,七十二把擒拿,似乎比杨展略胜一筹。不过年龄所限,像巫山双蝶出神入化的功夫,自然不能并论,瑶霜聪明绝顶,人小志大,有时碰着七宝和尚和铁脚板时,一瞧见他们两人,偶然漏出几手绝艺,便想尽方法,要两人传授,真也难为她,过目不忘,一点即透,因此她身上的功夫,比杨展多点,不过杨展禀赋极厚,天生神力,剑术拳术,务极精纯,却非瑶霜所及。在杨展预备应考武闱这一年,瑶霜和杨展已都十九岁了,两人的武功,自然又进步不少。杨夫人的意思,这时两人孝服已满,预备杨展武闱以后,便要替两人成婚。杨展托七宝和尚捎去的信内,便是通知她自己母亲的意思,和自己交秋到成都应考武闱的事。七宝和尚把这封信面交瑶霜,吃喝一阵以后,便自走了。
瑶霜接到杨展信时,还是春季。她暗想武闱大约在中秋前后举行,最多三四个月工夫,两人就要结婚。成婚以后,当然住在嘉定和老太太在一起,但是成都地方,实在比嘉定好得多,便是两口子到城外联骑并驰,嘉定城外哪有成都郊外的可以绝尘而驰,她一想到绝尘而驰,便在家中匆匆用过午饭,只吩咐了眼前两个婢女几句话以后,便把身上略一装束,又动了骑马游郊的兴致。这时她孝服虽除,改穿绸罗,她仍然爱穿淡雅的颜色,外面特地披了一件雪罗素里一裹圆的风衣,她一半好奇,一半童心未除,外面既然有雪衣娘的雅号,所以特地罩件纯白风衣,保持了这个雅号,她艺高胆大,成都又是省城,虽然郊外闲游,从不带兵刃和暗器。这天照常提了一支精致马鞭,从后门跳上马鞍,转上大道,一放辔头,便向南郊道上驰下去了。
今天她又特别高兴,一口气便跑了十几里路。这条官道,她平时原是跑熟的,鞭丝一扬,还想多跑一程,她又爱惜自己的马,瞧见马身上出了汗,才缓缓地松下缰来。
她这样按辔徐行,一路春郊绿野,鸟语花香,美不胜收,心里高兴极了,一阵轻风又飘来一种沁心的异样芬芳,她觉得这阵花香,与众不同,站在马镫上,四面探望,瞧见右面一条小河上,架着长长的一座石桥,桥那面,一片树林,林内一条小道,道旁杂花怒放,灿若云锦,似乎别有佳境,瑶霜一拎马缰,便走上桥去,过桥穿进树林,信马溜缰,不觉穿过了这片树林,一瞧却是一个池塘,池塘岸上几株高大的桐树,满树开遍了芬馥幽绝的桐花,这种桐花,是绿萼红蕊,四面开放的花瓣,却是雪白的,花既娇艳,香又浓郁,满树上蜂蝶交飞,落花阵阵,靠近几株桐花,开着一座茶馆,绿油栏杆,红漆茶桌,掩映于花树之下,衬着碧油油一塘池水,池塘内一群黄毛乳鸭,泛泛而游,颇似一幅面景。这是茶馆后身,靠池塘的一面,茶馆的正面,情形便不同了,对面一排矮屋,参差不齐,有几家挑出酒招,进进出出的,都是市井人物,中间一块空地上,围着一圈人,乱嚷嚷地不知闹着什么,茶馆门口,也拥着不少人,指手画脚的,不知谈论什么。瑶霜顺着池塘,赏鉴了一回桐花,不知不觉转到茶馆前面空地上,她在马上,已看出一圈人堆内,地上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角,披一件破烂的旧红衫,赤着一双泥脚,掩面而哭,身旁放着一个小包袱,从中有一个歪帽敞襟的显眼汉子,指着地上小姑娘喝道:“你不要得福不知足,你们走江湖的,官宦人家谁敢收留你们,现在有人收留你,还应允你父亲棺殓,这也可以了,你还哭得没了没结,凭你还想大宅门招你去当千金小姐吗?”这人一阵胡喝,地上小姑娘,更哭得悲切了。瑶霜把马头一带,嘴上喊一声:“诸位闪一闪,当心被马撞着。”围着的人,忙闪开了一个空档,大家眼光一齐盯在瑶霜身上了,茶馆门口闲看一般人内,便有人喊了一声:“这是雪衣娘!”又有一个说道,“马上也是小姑娘,地上也是小姑娘,一天一地,人比人,气死人!”瑶霜不理会这些闲话,向旁边一个老头儿问道:“老人家,这位小姑娘为了什么事,哭得这样伤心,她家里的人呢?”那老头儿摇摇头,叹口气道:“这孩子是外路来的,到成都还没有一个月,这孩子同她父亲,每天在青羊宫,练把势,走绳索,胡乱挣几个钱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