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10/11页)

埋尸不难,埋掉记忆才难。如果你杀过人,你这一辈子恐怕很难记忆那人临死时的样子。

杜若松终于恢复神智,发现自己赤裸伏在一个女子身上,她当然亦是赤裸裸的。

他们亲近得比任何关系都有过之而不及。杜若松感到她温暖的肉体,紧紧挟裹他男性独有的部分。使他舒畅也感到松驰。于是不久他就完全松驰,完全恢复神智。

那个女人美丽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段空白经过。他兴奋得昏迷之后是什么样子?谁把他送到客栈?谁替他安排这一切?

小辛,如果是他,此人必是魔鬼,决不是人。

杜若松虽是年轻力壮,却也觉得十分倦怠。四肢百骸懒洋洋的,但头脑却份外清醒敏锐。

隔壁有人讲话,声音很低,但他居然听见了。

都不是熟人,一个是粗汉声音,一个是年纪不小的妇人声。

粗汉道:“他妈的,这么久啦,紫鹃究竟干什么?好象是死人一样……”

妇人道:“急什么?”

粗汉道:“紫鹃等会还得送回长乐舫,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世面,跟那小子有什么好泡的?”

妇人道:“那小子额头虽是受伤,但还是蛮英俊的,又身强力壮。我若是紫鹃也愿意泡久些,嘻,嘻……”

粗汉也笑道:“你都这样说,可怪不得紫鹃啦。我只不懂宋妈妈为何肯破例派姑娘出门?那小子是何方神圣?”

妇人道:“多办事,少说话。凡是宋妈妈吩咐,多做少问。”

赤裸的女人忽然侧抱着他,说道:“杜若松,我见过你。”

杜若松不觉一惊,但她温暖的触摸却使他不愿动弹。

紫鹃道:“你在我们附近盯了三天,昨天我见你上一条小船,改在河里盯我们。那时便猜想我们会不会有机会在一起……”

杜若松连摇头叹气也懒得做,像是木头,但脑袋却转动飞快。

原来行踪早就泄露,怪不得宋妈妈会让他跟上小辛。结果正如她们所料,只有一个惨字。一来是借刀杀人之计(杀杜若松)。二来好教小辛不满忠义堂。小辛这种强敌,谁惹得起?就算是惹得起亦不必惹他。

紫鹃远不知道一句话就泄露许多秘密,她的纤手在被窝内活动,有效的刺激男人的欲火。然后……当她醒来(她极为满足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睡着了),杜若松已经不见影踪,枕边还有他的味道,但没有留下一句话,若梦秋云从来是如此地不留丝毫痕迹,然而她隐隐有怅然若失之感。已经是曾经沧海之人,难道不能再忘掉一个男人?

树林边有一块地面上留下明显新铺泥土的痕迹。

公道七煞之一,铁闸褚江和两名副手,不但从此消失于世间,他们的尸体不久亦化为尘土。变幻、不永恒正是这个世界的唯一法则,人和万物只要在时间空间的瀑流中,永远找不到真正永恒的本性自性。

阎晓雅鬓发微乱,衣裳微皱,但清丽如故。她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怎会是江湖罕见的女杀手?

她的眼波轻掠过刚来到面前的人,迅即收回,道:“小辛,你居然回来,为什么?为了我?抑是夕照檀月大师?”

小辛道:“你稍稍憔悴一点,听我劝告,女人老得最快是通夜不睡,而且站在风露中。”

阎晓雅坚持她的问题,道:“你回来到底为了我抑是檀月大师?”

小辛道:“杜若松马上就来。昨夜他悄悄离开宋妈妈手下的紫鹃姑娘,那时我真测不透他打算到何处去……”

阎晓雅显然感到兴趣,亮晶晶眼波凝定在小辛面上。

小辛又道:“原来他跑到一个面摊喝酒,抱着酒坛,逢人就灌。终于醉得像一只丧家之狗,蜷缩屋檐下酣睡了一夜。”

阎晓雅道:“你一直盯住他,未免太辛苦了!”

小辛忽然仰首向天,陷入深思……

昨夜他一点也不辛苦,因为大部分时间是在长乐舫消磨的。“笑歌盈耳,灯光通明,醇酒的刺激,美人的软语香吻。”长乐舫上无数鸟燕,虽非人间绝色,却也个个销魂意态。醉眼迷离中不禁凝想,何以温柔乡不住?何以定要与命运抗争?谁能与时空之内的形式突破极限之奥秘?

当然他另外有一份若有所失的怅惘,因为绿野居然没有出现,他为何在乎绿野出现出否?难道绿野竟能使他难以忘记?

阎晓雅等他从沉思中回到现实,才温柔道:“檀月大师现在一定有空,要不要跟她谈谈?”

小辛道:“我十五岁前,曾下过苦功读书,至今全部记得。有些在当时不甚明白意义,现在偶然回想却其味无穷。”

他极不谈到自己的以往,因此阎晓雅极感兴趣聆听,但可惜马上改变话题,说道:“我忽然记起一首情诗,作者是谁你永远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