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省亲(第3/8页)
空幻楼只有厉孤鹤一人陪伴,柴青山为何落得如此寂寞光景?江留醉满腹疑问,只能顺酒水灌下肚,憋在心里。他想,如果是郦逊之,一定会问个清楚,可自己毕竟是外人,柴青山能待他青眼有加已是不易,不如日后再打听为是。
饮到酒酣,柴青山看了江留醉数眼,喟然叹道:“可惜我与你义父再不会把酒同欢。”眉头紧紧揪起,重重放下酒碗,打着拍子歌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一时间,江留醉觉得柴青山和郦伊杰颇有相像之处,让他看到了一种英雄的落寞,高处不胜寒,唯有独对明月,独饮美酒。纵然天下唾手可得,亦无人分享。
江留醉爱管闲事的性子又上来了,有心替两人解开心结,叹惜道:“以前辈胸襟,怎会放不下芥蒂,和我义父老死不相往来?”
柴青山盯住他看,道:“你可知我生平第一桩憾事,是什么?”江留醉摇头,听他继续道,“便是把妹子青凤嫁给你义父!”柴青山抓碗的手筋脉毕现,不胜追惜地长叹一声。
江留醉默不作声默不作声,想不通其中原委,只注视着柴青山,盼他能一吐心中郁结。说也奇怪,柴青山给他如同郦伊杰般的亲切感,他想为这孤独的长者分担,哪怕仅做个倾听者。他所见的郦伊杰与柴青山都向他展示了柔软的一面,是否当年华逝去,人会越来越易感脆弱,不复往日的棱角峥嵘?
柴青山道:“若论纵横疆场运筹帷幄,你义父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英豪,因此当年我与他一见如故,更为他做媒。可叹,可恨!他做人虽顶天立地,却当不得一个好丈夫!”
江留醉道:“义父笃信命数,说自己是亡神入命……”他此话不说还好,柴青山一听到便恨恨地道:“什么狗屁命数,害死了他,也害苦了青凤!”忽地摔下酒碗,高喝道,“倘若我做皇帝,就要天下所有术士不得好死!”
江留醉默然不言,暗替郦伊杰惋惜。柴青山抱起坛子,猛灌下几口酒,续道:“一个江湖术士说他两句,他就信以为真,把亲生子远送他乡,苦了青凤母子分离!我……是我看错了他!我也不得好死!”
江留醉忙握住他的手,柴青山的激动稍减,道:“我不碍事。咳,她去了三年,我后悔有什么用?如今落得我一个人,这便是报应!”江留醉道:“前辈还有逊之。”柴青山黯然点头,苦笑道:“青凤因此抑郁成疾,此处离她儿子近些,故而搬来和我同住。可惜我不能还她一个儿子。”江留醉道:“既是如此,逊之的师父们应该常带他来看义母?”
柴青山木然,良久,摇了摇头,“虽然我知道逊之曾随小佛祖回中土游历,但杭州柴家,他们却一步也不曾踏进!”
江留醉不禁呆了,这其中究竟是何缘故?怪不得柴青山不想见郦伊杰。想那柴青凤贵为王妃,又是一代江湖霸主之妹,却终日不得开颜,那寂寞如雪的日子是怎生熬过?郦伊杰在她墓前的追悔,不知是后悔自己命运多舛连累了她,还是后悔错信命数误她一生?
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她大概宁愿平淡一生,守着相公儿子相亲相爱罢。
江留醉忽然觉得心痛,为柴青凤、为郦逊之,也为柴青山和郦伊杰,如今至亲至爱生死相隔,永不能弥补遗憾,也唯有像郦伊杰那样守着坟墓过除夕,才能一慰相思寂寥。他不知怎生劝解,又被弥漫着的悲伤气氛笼罩,越发思念起亲人来。
柴青山见他发呆,语重心长地道:“日后你若娶妻生子,千万莫要像他!什么国家大事、江湖盛名不理也罢,连亲人也照顾不周,绝算不上英雄好汉!”
“前辈既能放下这些俗世羁绊,何不放下对我义父的怨怼?”江留醉脱口而出,见柴青山两眼圆睁,胆气一硬,随即滔滔说道,“义父专程自京城赶来,便为在除夕替义母守墓,这些年来,他对义母的思念绝不亚于前辈。前辈既是一代宗师,气度自是超越常人,义母在天之灵也盼你二老能重修旧好。到时前辈就不是孤零零一人,起码可得回一个知己!”
说到末了,他索性一跪,毅然对柴青山道:“江留醉替义父向您赔罪,万千不是,请前辈一笑忘之!”
柴青山讶然半晌,不胜震惊,忽地清醒过来,哈哈笑了数声,竟连眼泪也笑了出来。他速行数步,背对着江留醉,向天长吸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方才回过头来慨然道:“想不到,想不到你能有这番言语!好,大丈夫说一不二,瞧在你的面上,我答应了便是。”扶起江留醉,眼中欣慰异常。
江留醉见他如此痛快,反而赧颜,觉得甚是唐突,忙拱手道:“前辈海量,晚辈胡言乱语,实在冒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