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如诤,安宁不再(第9/13页)
邓牧之紧紧握着刀,手背上青筋暴起,双目尽赤,他很想大声告诉马贼,去就去,难道你以为我邓牧之不敢不成?
然而一句话堵在嗓子眼里,死活蹦不出来。
马贼逼视过去的目光又渐渐变得柔和,他揽过邓牧之的肩膀,“年轻人嘛,情爱执着,都是少不更事。人生的路很长,岁月也很长,人很会给自己找理由的,很快你就会忘掉九重天,忘掉这个江湖,忘掉那个智障的公主。其实今天我就可以给你办场婚礼,你跟那红裙姑娘成婚,或许用不了几年,几个月后你就什么都放下了。”
花果村里秋风荡,云仍悠悠,天蓝如旧。
马贼推了邓牧之一把,淡淡地说,走吧,你的生活在那里,你不是江湖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洪流里一个小人物,何必想那么多?
邓牧之茫然踉跄,被马贼一推而去,像一叶扁舟,随波浮沉,不能自主。
【飞蛾扑火如歌】
夜晚皓月当空,正是良辰吉时,邓牧之跟红裙姑娘成婚了。父母笑逐颜开,姑娘如花似玉,一切都像是成真的美梦。
新婚之夜,姑娘跳了一曲爵士,哥们儿喝红了脸,揽着邓牧之的肩膀说,你真是好福气,你知不知道上学那会儿有多少人喜欢过她?
堂中一片嘈杂,空气里弥漫着酒气、脂粉香和姑娘清新的洗发水味,邓牧之恍惚起来,感觉这所有的一切形成一股巨大的浪涛,拍打着他那颗不能自主的心脏。
如果连心都不能自主,身在浩荡洪流里,又岂能不像一叶扁舟?
在那个晚上,邓牧之缓缓脱掉大红色的喜服,凉风如水,吹动他不长的头发,他转过头,目光越过满堂亲眷,想起了张小萌。
邓牧之忽然对新娘说:“我们做个游戏吧,你扮公主,我扮恶龙,你骑着我,我驮你走遍千山万水,好不好?”
新娘失笑说,你怎么了,办家家酒不是咱们这年纪该做的吧?
有那么一瞬间,邓牧之觉得站在这婚礼大堂的人,应该是另一个姑娘,她喜欢穿白色的裙子,喝粥会淌到胸上再喊他去擦,说邓牧之这次不如我扮恶龙,你扮公主。
邓牧之笑了,他一伸手,便有一把三尖两刃刀出现在身旁。
满堂亲眷惊愕起来,七嘴八舌,说些你怎么会有刀,大喜的日子,文明社会你想干吗之类的话。其间还有哥们儿的愤怒,父母的担忧,和那红裙姑娘双眸里的温柔。
但邓牧之没有再回头,他提着刀走到门口,回身鞠躬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我要走了,我的姑娘有危险,而我的手里有刀,不能不去。”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红烛燃尽,礼堂的墙后缓缓走出一名刀客。
刀客是名戏子,戏子用的刀叫如戏,他看着邓牧之,深深凝视着他说,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邓牧之一笑,提刀出门。
马贼问他,你这次真的想好了?飞蛾扑火,再难回头。
邓牧之回答说,其实做飞蛾也没什么不好,相比在时势里浮沉的扁舟,我更想做飞蛾,飞蛾虽不自量力,却贵在能替自己做主,我浑浑噩噩这么久,其实早该扑火。
落草的马贼不再说话,挥手间少年远走。
有叛军的统领焦急劝阻,说,大哥你不能放他走,万一,万一他真的救出公主,刑天不再跟我们合作,我们攻进九重天就难说是何年何月了。
马贼摇头,望着暗夜中邓牧之的背影说:“当年我能少年一刀破时势,但现在我会因为时势,送一个智障的姑娘去死……如果我连一个去救那姑娘的人都要杀,未免太让当年的自己失望了。”
统领沉默着,同样看那少年消失在夜色中,垂头叹了口气。
“大哥,飞蛾毕竟什么都改变不了,人不能做一辈子少年的……”
持棍的马贼站在花果村村头,遥望云霄深处的九重天,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求仁得仁】
邓牧之再次看见张小萌的时候,在千军万马中,傻公主只差一寸便要被长刀斩首。
邓牧之瞳孔睁大,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定,他眉心渐渐绽出一道红线,如开天眼,洞悉人心与时空,在千军万马之中看到一条笔直的道路。
然后他就踏了过去。
气喘吁吁地,邓牧之鬼魅般出现在张小萌身前,他一伸手,三尖两刃刀就挡在了刑天刀下。
千军万马,无数刀光一齐落空,空气似乎都凝滞起来,邓牧之朝张小萌咧嘴一笑。
“张小萌,这次你还是公主,我还是恶龙,我背着你,咱们杀出去。”
张小萌扑哧一笑,点点头,手掌翻覆间多出一柄木剑,轻轻划开层层束缚,一跃跳到了邓牧之背上。
少年哈哈大笑,背着公主,天眼如刀,在千军万马之中看出一条笔直的通天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