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四十五章 生死一念(第2/4页)

渭无忌躬身领命,快速从来路退出。

濮阳缨将手中的蛇箱放下,掀开青纱,卷起右边的袖口,将手臂伸入箱内。玄螭扭动着从他的手腕处缠了上来,盘在小臂间,吐出细长暗红的舌芯。

洞内的油灯灯芯粗壮,焰光烈烈,整个洞室的温度开始慢慢升高。

骨脉之伤已愈,多年的寒痛消失,厚重的外袍和闷热的空气不多时就逼出了周身的汗滴。濮阳缨抹了抹汗湿的额头,想起了三十年前的那个秋天,想起了血液中滚烫的疫火,和高烧下昏乱的呻吟。

父亲的尸体就停在房间角落,他知道自己很快也会死去,恐慌和痛苦交织下唯一的安慰,就是母亲还在身边,还能向路过的医者呼救。

“我这里只剩了最后一粒丸药,按新方子配制的,很有效验。给你家大郎服下,应该能撑到其他大夫赶过来。”大夫的声音遥遥传来,高烧下的他神智居然十分清醒,字字句句听得分明,“大嫂你这个年纪一旦病发会恶化得很快,现在已经有了症状,最好躺下来不要再劳碌。王城那边夜凌宫学的疫情也很严重,我得马上赶过去了……”

母亲嗓音模糊地道了谢。淡淡的药香飘来,体内求生的渴望从来没有那般强烈,原本连指尖都不能移动的他,居然强撑着从枕上半抬起身体。

然而递到中途的那一粒药丸,却在他眼前被犹疑不决地收了回去。

“好孩子,刚才大夫说的你也听见了……宫学那边疫情严重,娘很担心你弟弟……”母亲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眼中泪珠滚落,“不是娘不疼你,可弟弟是夜凌子,你、你也一定愿意,把这最后一颗药让给他的……是不是?”

他愿意吗?当然不愿意。双胞的血脉又能怎样,骨肉的温情又能怎样?所谓的疼爱,所谓的一视同仁,在性命面前都是一片虚假,这个世间最为实在的,莫过于自己活着。

濮阳缨半仰起头,看着石槽上方林立的刀尖,喃喃道:“这个生死之局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转身直接离开。萧平章,我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蒙浅雪猛然从昏睡中惊醒,恍惚间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噩梦,却完全想不起任何清晰的细节,唯有急速跳动的胸口,还真切地回荡着梦中的余悸。

庭院中传来荀飞盏刻意压低的声音,她抹了抹被冷汗浸湿的额发,起身走到门边细听。

“算行程,平章今日应该就能从翠丰营赶回来了,他提前说过,并不认得什么是玄螭灵蛇,如果要确认濮阳缨手中真的有解药,还得请一位大夫跟我一起去,不知哪位合适?”

杜仲询问地看向老堂主和林奚,问道:“那我去吧?”

他的确是一个妥当的人选,黎骞之点头首肯,叮嘱道:“你最清楚毒性,也知道我们现在走到哪一步了。关键时候该怎么建议世子,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荀飞盏赶着要走,不等杜仲应答便扯住他的手臂一拉,“平章主意大着呢,不管你说什么也得他肯听啊!走吧走吧。”

两人匆匆转过身,还未迈步,便又同时愣住。

只见蒙浅雪一身箭衣,手提长剑从厢房走出,朝这边点了点头,简单地道:“我也准备好了。走吧。”

荀飞盏的脸色有些发僵,“世子妃也要去?”

“我与师兄同在叔祖父门下学艺,即便是沙场我也上过。这里有老堂主他们在,我其实帮不上忙,倒是在城外还能有些用处。”她瞧了瞧荀飞盏的表情,立时挑起双眉,“怎么?难道师兄觉得我是女子,就只能等在家中听消息吗?”

荀飞盏哪敢承认是这个意思,也说不出其他可以劝阻的理由,只能勉强笑了一下,由她同行。

翠丰营是皇家羽林,其驻地到京城全线皆为官道,行程估算起来甚准。一行人只在东城外的岔道口稍等了片刻,便看见远方烟尘腾起,萧平章带着一彪人马,风尘仆仆奔来。

看到队列中蒙浅雪的身影,萧平章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多问,等荀飞盏与翠丰营统领褚千崇见过礼后,便下令直奔孤山。

孤山山脚下已搭起临时的营帐,萧元启、东青和巡防营孙统领一同等在帐外。经过两天搜寻,玄灵洞的具体方位已经找到,只因预判里面必定另有逃脱的玄机,所以未敢贸然进入。

城外这么大的行动,内阁除了不知道翠丰营出动了兵马以外,其他的事情当然已经知晓。濮阳缨原本就是引发疫灾的罪人,荀白水对当下局面的感觉多少又有些复杂,为了表达自己的关切和善意,他不仅专门去长林府探视过一次,还以内阁钧令指派巡防营前来协助。

孙统领向来与萧平旌交情不错,又有上峰的叮嘱,行动甚是积极。他带来了一张更为详尽的地图挂在营帐中,在上面扎了一支红标,显示出玄灵洞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