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剑胆琴心 似喜似嗔同命鸟雪泥鸿爪 亦真亦幻异乡人(第4/8页)

刘郁芳挪近身子,执着他的手问道:“未风,我们都恐怕不能活着走出去了!答应我,你能够告诉我实话吗?”凌未风将手挣脱出来,又习惯地绞扭着手指,喟然叹道:“如果确知我就要死的话,在临死前我会将一切告诉你。”

刘郁芳屏息呼吸,一见他绞扭着手指,突然又把他的双手握着,用一种突然爆发的、又好像自言自语的声调说道:“你生平曾干过一宗真正残酷的事情吗?如果你干过,你就知道这要比死还难受!我‘杀’死的那个童年朋友,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会遗憾终生。但如果他像你那样,没有死去,只是跑到远远的地方去,而他又一生在恨着我,那么我就不止是遗憾,而将是每一个白天和每一个黑夜,都处在恶梦中,在梦中周围都是黑漆漆的,就像这个水牢一样……。”

凌未风痛苦地回答道:“你说得已经够残酷了!我但愿你那位朋友还是死去的好,活着回来,恐怕真是更残酷的。啊,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童年是怎样的,是吗?我们现在都是大人了,但有时也还会回忆起小孩子时候是怎样的,是吗?”

刘郁芳用一种期待的眼光望着他,低声道:“你说吧!”凌未风再度将手挣脱出来,又绞扭着手指说道:“我的母亲很爱我,但有时她也很严厉。有一次有个大孩子欺侮我,我把他打了一顿。我的母亲责备我,我觉得很委屈,我突然偷偷地离开了家,躺在附近的山顶,在那里想:母亲一定以为我死了,这时候她一定在哭泣了。这样的想着想着,孩子的心好像是既感到快意,又感到凄凉……啊!郁芳,你在笑还是在哭?你感到这个孩子想法很可笑吗?”

刘郁芳哽咽着说道:“你为什么要折磨你所爱的人呢?”凌未风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我那时大约是觉得母亲这样爱我,就不该不问皂白责备我,孩子的想法常常是这样的,是吗?”刘郁芳呼吸迫促,第三次将他的双手握着,说道:“可你现在不是孩子了!”凌未风忍受着痛苦,故意笑出声道:“我不是说我们的事。当然我不是你那位朋友。不过我想他也许有过这样孩子的想法,而且如果他像我那样,很小的时候,就跑到寒冷的异乡,啊!我忘记告诉你,我常常突然发生痉挛症,就是小时候在寒冷的异乡造成的。我想你的朋友如果像我那样,假如他是活着的话,他想起来也许会发狂的!”

刘郁芳突然紧握他的双手,以充满绝望的声音说道:“真的一点也不能原谅吗?”凌未风忽然低低地说道:“我想是可以原谅的……”话未说先,忽然水牢上面吊下一个人来。

李思永虽然饿了几天,还能走动,这时见上面吊下一个人来,忙迎上去问道:“什么人?那人披着一件斗篷,遮过头面,一声不发,缓缓走来。李思永等他走近身边,猛的伸出右手,一把捏着来人脉门,拇指食指紧扣在“关元穴”上。李思永虽然久饿之后,气力不加,但点穴功夫到底还在,“关元穴”又是三十六道大穴之一,要是常人被这样一扣,马上就得软瘫下来。可是来人只轻轻“咦”一声,李思永只觉捏着的是一堆棉花,软绵绵的无从使力,心中大骇,这正是内家最上乘的闭穴功夫,便是李思永也只一知半解。心想:如何吴三桂府中,竟有如此人物。

来人“咦”了一声之后,忽然凑近李思永耳边说道:“公子别慌,我绝不会加害于你。你别叫嚷,只请你悄悄告诉我,有位凌未风可是在这里?”李思永面红耳热,忙把捏着他的手放开,向凌未风躺处指了一指,来人双眸一亮,就向凌未风走去。

刘郁芳正自中心如醉,有人进来,她也浑如不觉,仍是紧紧握着凌未风的手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是不是说可以原谅?那么你是……你是那个人吗?”凌未风突然挣扎着又把手脱了出来,推开了她,轻轻说道:“有人来了!”刘郁芳茫然坐在地上,被凌未风这么一推,方如恶梦初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站了起来,向来人一掌打去。来人轻轻一闪,刘郁芳收势不住,身向前倾,来人将她扶住,在她耳边说道:“侄女,你醒醒!是我来了!我给你治病!”说了两遍,刘郁芳才听出那人的声音,忽然“哇”的哭了出来。

来人武功深湛,练就一双夜眼,他朝刘郁芳面上一看,又朝躺在地上的凌未风一看,轻轻地拍着刘郁芳肩膊说道:“你别心急,我先给凌未风治病。”他只道刘郁芳是受不住苦楚而哭出声来,却不知她另有心病。

提到凌未风的病,刘郁芳倒清醒过来了,哽咽道:“叔叔,我不要紧,你先看看他吧,我并不是心急……”她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来人非常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就蹲在地上,替凌未风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