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雨如歌,寸心分付梅驿(第3/4页)

因此,现在这高台上,便见一个年方十一二岁的小女娃,正摇晃着小脑袋,清脆的念叨着经文。颠三倒四之余,那小女道童还不时停下来,手儿抵着玉腮,想上一想,然后再继续往下背。只听她这般念道: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滋液……嗯!是滋液渗漉,何生不有!嘻~……还有嘉谷六穗,我穑曷、曷蓄!……非惟雨之,又润泽之;非惟遍之,我氾濩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渺渺,望哥哥来……”

这越念越含糊、内容越来越不着调的念咒声,传到台下某人耳中,心中又是一阵大乐,不禁更加急切的想看到那可恶小道士如何出丑。

不管旁人如何轻视,就在小琼肜念诵声中,醒言就着神雪玉笛,开始奏起四渎神女传他的那首布雨仙曲来。于是,初时被小女童塾课诵书般可爱模样吸引去大部分注意力的浈阳县民,过得良久,才发现这头顶天空中,不知何时已回荡起一缕悠然的笛音。

“呣,看来这几个小男女也有些道行,和刚才志木道爷差不多,也用上乐器辅助作法。”

虽然不抱多少希望,但此时醒言这几个少年人,倒让浈阳民众耳目一新,差不多都和那位湖海散人抱了同样心思,只把这法事当场戏来看。

与这些心态轻松之人不同,待满含云情雨意的笛曲儿吹起之后,随着曲音婉转,醒言却越来越觉着有些怪异。不知何故,此刻他心中,竟生出一丝荒唐的感觉,似乎自己正像刚才和那个村汉搏打一般,随着每个笛音从神管中飞出,天地间彷佛有一股无名的巨力,在和这些灵音仙声不住的对抗拉扯!似乎,若他力胜,则雨下;若他不济,则滴水也无!

“这就是上天的力量么?”

醒言心中转念,但口边仙曲却并不准备停歇。出身贫家的少年,深知雨水对旱地平民是何等重要,因此感觉到这股对抗之力的出现,心下虽未刻意去想,但下意识中已运起太华道力,全神贯注于龙宫仙曲之中,竟似要与那充塞于天地间的神力全力争竞。

于是,就在浈阳县内蜿蜒百里的浈水河上,原本静如古井的水面,发生了常人难以察觉的变化:

原本如蒙一层无形巨膜的宽广河面,在水气交接的分界上,正剧烈跳荡起细密的纹浪;那激烈情状,就彷佛水底与空中,各有一位针锋相对的神祇,在那处不停的撕扯对抗。

随着那亿万道纹浪愈发激烈的跳荡,慢慢的,传到众人耳中的那缕轻柔缠绵的乐音,渐渐便带上些杀伐之音。已全身心投入与旱魔相抗的少年,不自觉便用上神曲『水龍吟』的乐意;一个个带着无尽魔力的音符,流荡着充沛的太华道力,从寒霜玉管中鱼贯而出,直朝眼前广阔无垠的天地山川间奔腾而去。

只用过两次四渎神咒的四海堂主,却对神曲曲意清晰得宛如曾在心中铭刻;而在与天地间那只无形巨手相抗时,无形无意之中,这些个四渎龙神惯来行云助雨的神咒,正被少年顺手拈来,毫无痕迹的融入到龙女仙曲中去。

一身太华流转、极力施展神咒之时,他在心中决然念道:

“今日不管是哪路的神怪,我张醒言都要给这受灾的浈阳降下些雨来!”

此时,一直胡乱念经的小琼肜,也停了下来,专心欣赏哥哥的小曲儿。

“这是……?!”

那位一心等着看笑话的“湖海散人”樊川,听得台上这异声,却霎时大惊失色!

就在樊川惊疑不定之时,醒言却不管不顾的全力施展着神咒。不知是冲动还是侠心,入得这相抗之境,少年骨子里那股久未曾显露的执着心性,顿时就显露出来。在这当儿,什么天谴天刑、什么力尽后神曲反噬,都已被他一股脑儿抛到脑后。

于是,就在这一声声刚柔相济的水龍吟啸声中,不惟四乡八里的镇民村妇们,尽皆起了膜拜之心;便连那千里之外的高天流云,感受到这异音,也都从四面八方朝这处云空中不停的奔流汇聚。

就在此时,那位被醒言插队越前一位的湖海散人,却突然在笛曲声中捂住肚腹,口中呕呕有声,竟似是就要呕吐。见这情形,那位排号第八的中年道士,赶紧关怀的问道:

“道兄,不要紧吧?是不是早上吃坏肚子啦?”

正关怀间,却又见这青年道人耳鼻之旁,一阵白雾氤氲,彷佛正有汩汩云烟从中缭绕而出!

就在此天人交战之际,突然之间,便有人叫出声来:

“下雨了!下雨了!”

初时这惊异的叫喊,还只是零零落落;片刻后,便有更多人反应过来,一齐兴奋的呼喊起来。

于是,这些久旱逢甘雨的人们发自内心的欢呼,从龙王庙高台前传出,从浈阳城郊旷野上传出,从浈阳千村百镇各个角落中传出,最后汇集到一处,应和着天上滚滚的春雷,顺着千里浈水河朝无尽的远方奔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