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潜心避祸 小住碧箔庵 一念真诚 情感追云史(第3/4页)

在这时候,忽然楼梯腾腾乱响,把楼板震得乱颤,走上一个稍长大汉,紫面黄须,豹头虎眼,穿着一身青衣袄裤。酒保正待上前让座头,那人一眼望见周淳,便直奔过来,大声冲着周淳说道:“你就是那鹤儿周老三吗?”周淳见那人来得势急,又不测他的来意,不禁大惊,酒杯一放,身微起处,已飞向窗沿。说道:“俺正是周某。我与你素昧平生,寻俺则甚?”那人听了此言,哈哈笑道:“怪不得老头儿说你会飞,果然。俺不是寻你打架的,你快些下来,我有话说。”周淳仔细看那人,虽然长得粗鲁,却带着一脸正气,知道无恶意,便飞身下来,重复入座。那人便问周淳酒饭可曾用完。周淳本已吃得差不多,疑心那人要饮酒,便道:“我已酒足饭饱,阁下如果要用,可叫酒保添些上来。”话未说完,正待想问那人姓名时节,那人忽然站起身来,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丢在桌子上,算是会酒帐。周淳正待谦逊,那人已慢慢凑近身旁,趁周淳一个不留神,将周淳手一拢,背在身上,飞步下楼,好快的身法。饶你周淳是个惯家,也施展不开手段,被那人将两手脉门掐住,益发动弹不得,只得一任那人背去。楼上的人,先前看那大汉上来,周淳飞向窗口,早已惊异。如今又见将周淳背走,益发议论纷坛,都猜周淳是个飞贼,那大汉是办案的官人,如今将周淳背走,想必是前去领赏。在这纷纭当儿,离周淳坐处不远,有一个文生秀士,冷笑两声,匆匆会罢酒帐,下楼去了。这且不提。

话说周淳被那大汉背在背上,又气又愧。自想闯荡江湖数十年,从未栽过筋斗,今天无缘无故,被一个不知姓名的人轻轻巧巧地将他擒住,背在大街上乱跑,心中甚是难过。怎奈身子已被来人抠住活穴,动转不得,只得看他背往哪里,只要一下地恢复自由,便可同他交手。他正在胡思乱想,那大汉健步如飞,已奔出城外。周淳一看,正是往慈云寺的大道,暗道不好。这时已到庙前树林,那大汉便将他放下,也不说话,冲着周淳直乐。周淳气恼万分,但被那人抠了好一会脉门,周身麻木,下地后自己先活动了几步,一面留神看那大汉,并无丝毫恶意。正待直问他为什么开这样的玩笑,只见眼前一亮,一道白光,面前站定一个十八九岁的文生秀士,穿着一身白缎子的衣服。再看那大汉时,已是目定口呆,站在那里,热汗直流,知是被那少年的点穴法点倒。正要向那少年问询,忽听那少年说道:“我把你这个蠢驴,上楼都不会上,那楼梯震得那样厉害,震了你家老爷酒杯中一杯的土。你还敢乘人不备,施展分筋错骨法,把人家背到此地,真是不要脸。现在你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不然,你可莫怪我要羞辱于你。”大汉听了少年这一番话,把两眼望着周淳,好似求助的样子。周淳看他脸上的汗好似黄豆一般往下直流,知道少年所点的穴,乃是一种独门功夫,要是时候长了,必受内伤。再说这个大汉生得堂堂一表,艺业也很有根底,虽是和自己开玩笑,想其中必有原因。看他这样痛苦,未免于心不忍。便向那少年说道:“此人虽然粗鲁,但是我等尚不知他是好人坏人,这位英雄,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呢?”劝解一会,见那少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以为是少年架子大,心中好生不快。正待再为劝解,谁想近前一看,那少年也是目定口呆,站在那里,不知何时被人点了暗穴。再一看他的眼睛,还不如那大汉能够动转,知道自己决不能解救。周淳内外功都到了上乘的人,先前被大汉暗算,原是遭了一个冷不防,像普通的点穴解救,原不费事。便走到大汉身旁,照着他的胁下,用力击了一掌,那大汉已是缓醒过来,朝着周淳唱了一个喏。回头一眼看见少年站在那里,不由怒从心起,跑将过去,就是一脚。周淳要拦,已经不及。那大汉外功甚好,这一脚,少说有几百斤力量,要是挨上,怕不骨断筋折。那少年被人点住,不得动转,万万不能躲避。

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忽见少年身旁一晃,钻出一个老头儿,很不费事地便将大汉的脚接住。那大汉一见老头,便嚷道:“你叫我把姓周的背来,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差点被这小王八蛋羞辱一场。你快躲开,等我踢他。”那老头道:“你别不要脸啦,你当人家好惹的吗?不是我看他太狂,将他制住,你早栽了大跟头啦。”周淳这时看清这人,便是适才自己替他还酒帐、冒充他的师父、骗吃骗喝的那个怪老头。一见他这般举动,便知不是等闲之辈,连忙过来跪倒,尊声:“师父在上,弟子周淳拜见。”老头道:“这会你不说我是骗酒吃的了吧?你先别忙,我把这人治过来。”说罢,只向那少年肩头轻轻一拍,已是缓醒过来。那少年满脸羞惭,略寻思间,忽然把口一张,一道白光飞将出来。周淳正在替老头担忧,只见老头哈哈一笑,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将手向上一绰,已将白光擒在手中。那白光好似懂得人性,在老头手中,如一条蛇一般,只管屈伸不定,仿佛要脱手逃去的样子。那少年见老头把剑光收去,对老头望了一望,叹了一口气,回转身便走。怎奈走出不几步,老头已在前面拦住去路。走东也是老头拦住去路,走西也是老头拦住去路。心中万分焦躁,便道:“你把我点了穴,又将我剑光收了去,也就是了,何必苦苦追赶呢?”那老头道:“我同你初次见面,你就下这种毒手,难道这是李元化那个奴才教你的吗?”少年听了此言,吓了一跳,知道老头必有大来头,连忙转口央求道:“弟子因你老人家将我点了暗穴,又在人前羞辱于我,气忿不过,一时糊涂,想把剑光放起,将你老人家的头发削掉,遮遮面子,没想到冒犯了老前辈。家师的清规极严,传剑的时节,说非到万不得已,不准拿出来使用,自从下山,今天还是头一次。这个瞒老前辈不过,可以验得出来的。”那老头把手中剑光看了一看,说道:“你的话果然不假。念你初犯,饶是饶你,得罚你去替我办点事。因为我这二次出世,旧日用的那些人,死的死,隐的隐,我又不爱找这些老头子,还是你们年轻气盛的人办事爽快。”说罢,便将剑光掷还了他。少年连忙一口答应说:“老前辈但有差遣,只要不背家师规矩,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那老头便对那少年耳边说了几句话,少年一一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