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八回 毒雾网中看 岩壑幽深逢丑怪 罡风天外立 关山迢遥走征人(第3/20页)
云凤上升时,仿佛看见右侧崖壁摇摇欲倒,似要坍塌之状。吃道姑这一按,连晃了两晃,方行停止。先见道姑来得突兀,还不敢十分拿定。这时见她剑光路数,一举手间,身不由己,随了就起,益发断定是位前辈高人,心中顿起敬意,任其携了飞行,不敢再生妄念了。那道姑飞行了一会,才行按住遁光。云凤落地一看,那存身的所在,乃是一个山腰的竹林里面,竹子都有碗口粗细,劲节凌云,干霄蔽日。又当天色甫明,朝墩初上之际,人行其中,更觉浓翠欲滴,眉宇皆青。耳听江流浩浩,似在临近,也不知是什么所在。见道姑一手捧定那圆盒般的东西,面有喜容,循着林中小径,面山而行。知洞府必在林外不远,只得随到地头,再行请问。
正在寻思,前进没有几步,忽听林外有男女问答之声。女的说话甚低,虽没有听清楚,已经觉得有些耳熟。那男的满口乡音,竟似自己以前经常相处的熟人。不禁心中怦怦跳动,又惊又喜,欲却忽前,也没听清来人说的是些什话。就这一迟疑的工夫,忽又听女的喜叫道:“我说郑师叔说的熟人,是她不是?你还不快些接去。”一言甫毕,声随人至,从林外跑进两人,先各自向道姑施礼,叫了一声“师叔”,便双双走近前来。当头一个青衣女子和云凤一见,便互相抱在一起,亲热非常。另一个是英俊少年,站在一旁,只喊了声“妹妹”,便扑簌簌落下泪来。三人俱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呆在那里,做声不得。
道姑见状,微笑道:“你三人久别重逢,林外便是荒庵,怎不到庵中叙阔,呆在这里作什?”三人闻言,方觉出还有前辈仙人在旁,这才一同举步,往林外走去。来的这两人,正是云凤在戴家场中邪遇救以后,便不曾见面的俞允中和戴湘英。湘英和云凤,不过异性骨肉,劫后重逢,知己情浓,欣喜过度,还不甚觉出怎样。允中和云凤,本是未过门的恩爱夫妻。允中更为云凤弃家投师,出死入生,备历灾劫。近来到处访问,得知云凤已得师母崔五姑传授。自己是凌真人弟子,本来一家,偏她不久又要归入峨眉门下。虽然对方师长俱是至交,声息相通,到底隔门隔派。自从拜师学道以来,虽无儿女燕婉之求,满心总想和云凤长此相聚,似师父师母一样,双修合籍,同注长生。峨眉教规素严,洞天仙府,外人不得妄人。虽听说开府盛会在即,到时各派仙人多带门下前往赴会观光,但是师父性情古怪,门人又多,不知能否随去,与云凤见上一面。况且为期匪遥,尚有使命未完,更不知届期能否赶上。连日想起,方在发愁,万不料会在此地相见,苦乐悲欢,齐上心头,一肚皮的话,也不知说哪句好。不见想见,见了倒闹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云凤看出他面有道气,神采奕奕,料定是为了自己弃家远出,才能到此与仙人往还。这等痴情,固是可感,但又恐他仍和从前一样,万一纠缠不舍,岂不又是学道之梗?又想起老父暮年,虽听师尊说隐居戴家场,人甚安健,毕竟膝前无人侍奉,连他一个心爱的女婿,也因自己出走,老怀其何以堪?不孝之罪,实所难免。想到这里,对于允中,也不知是爱是恨,是感激是不过意。也是难过非常,一句话说不出来。只管由湘英拉着手,低了头往前走,连道旁景物都没心看了。
末了还是湘英先发话道:“云姊,我们一别多时,想不到会在这里相会。听玉清大师说,你业已得了白发龙女崔五姑的真传,中间还有不少奇遇,比小妹强得多了。”云凤忙说:“愚姊虽承家曾祖母垂怜,死里逃生,幸遇仙缘,惜乎资质本差,根基未固,道行还谈不到呢。湘妹想必功行精进,胜似愚姊。适才听你称前行那位仙长叫师叔,令师是哪一位仙人呢?”湘英道:“我和俞大哥此来为奉师命,合办一件要事,约在明日成功。这里是云南元江江边大熊岭苦竹庵。前行那位郑师叔法号颠仙,便是庵中主人。你和俞大哥的事说起来话长,好在还有一日耽搁,你也须我们事完才能回去,且待进庵再说吧。”
说到这里,允中方始屏去一切杂念,把心神一定,喊声“云妹”,说道:“我二人久别重逢,真乃幸会。前日因郑师叔要往白犀潭去收金蛛,我往南疆去采五毒草,又侥幸早日赶回,有一二日闲空,欲往看望岳父。无奈相隔好几千里,道力不济,多蒙郑师叔借我至宝灵光驭,才得成行。我到家祭扫了一回先茔,便去戴家场与岳父和戴大哥畅聚了一整天。刚赶回来,还没一个时辰,你就来了。岳父自服了崔五姑灵丹,如今精神身体比前胜强得多。先还有些想你,自从经过五姑亲自劝解之后,谈起来只有代我们高兴的,一点也不难过了。来时嘱我,如与云妹相遇,可请示仙师回家见上一次,别的没说。你能设法回去么?”云凤见允中竟未忘却老父,短短时机,尚要在百忙中抽空归省;自己尚未归省一次,反不如他这半子,又是感愧,又是伤心。不禁含泪答道:“妹子只为向道心坚,不特对不住你,而且子职久亏。”还要往下说时,允中已接口道:“如非云妹此别,我怎能够到仙人门墙呢,这还不是因祸得福么?好在你我现已各拜仙师,同修仙业,非但你我后望无穷,异日若幸有成,连岳父他老人家也可因此得享长生,岂不比人世庸福强多么?只可惜你我异日不同门户,虽然仙业有望,仍不能如葛鲍双修,常在一起,终嫌美中不足,是件憾事罢了。”说时,已经行近苦竹庵门前,忽见颠仙回顾二人笑道:“你二人如能勉力前修,怎能预定呢?”二人方想起尊长在前,怎可随便说话?云凤初见,尚未拜谒,尤觉冒昧。因听出允中心意,只不过想自己一同学道,已无室家之想,心甚喜慰,便没有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