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回 雪虐风饕 凄绝思母泪 人亡物在 愁煞断肠人(第2/9页)
萧逸话未听完,既痛娇妻,复怜爱子,不禁泪如雨下。虽然疑奸之念未释,听到她母子如此可怜,早把适才忿恨之心又消灭了个净尽。暗忖:“照此说法,和她午饭前后神情,分明早蓄死志。既寻短见,为何索在人亡,遍寻无着?想因这等死法不妥,临死变计。尸首必然还在竹园附近,时候已久,断定必无活路。”想起平日恩爱之情,悲痛欲死。始终仍未把仙人救走之言信以为真,只是万般无奈而已。萧逸最受全村人爱戴,一听说萧逸主妇雪中失迷,除畹秋和萧元、魏氏三奸外,人人焦急,无异身受。又都知他夫妻素日和美,人又贤能端庄,谁也没往坏处想,都打算把她寻救回来。一时钟声四起,纷纷点起风雨灯,分头搜寻欧阳霜的下落。
萧逸在房内守着三个愁眉泪眼的爱儿爱女,眼巴巴盼着把爱妻寻回。连番命人查问,俱说无踪。找过两个时辰,全村差不多被村人寻遍,终无踪影。这时雪势已止。雷二娘因小孩大人全未用晚饭,招呼下人端饭进来。三小兄妹俱都想娘,汤水不沾。萧逸自己自是吞咽不下。因两个小的乳未全断,又命人去请两个有乳的村妇前来。小孩哪里肯吃。人又聪明,先吃萧逸苦肉计吓住,俱不敢哭,只是流泪不止。这无声之位,看去越发叫人不忍。急得萧逸不住口心肝儿子乱叫,什么好话都哄遍,毫无用处。料知绝望,猛想起爱妻或许翻山逃走,又存了万一之想。恰巧两个心爱门徒进房慰问,并说全村雪地发掘殆遍,不见师娘踪迹。萧逸无法,悄悄对他俩说了心事,料定这般大雪,欧阳霜也不会走远,既想逃生,必在近处觅地避雪。命他作为自己意思,先不向众人声张,约几个同门,俟天微明,翻崖出村寻找。门人领命去讫。
这一闹直闹到了天明,好容易把两个小的哄睡。萧珍一双泪眼,已肿得和红桃相似,口口声声说:“妈被仙人救走,找不回来了。谁害她这样去寻死,我明天问出人来,非杀他给妈报仇不可。”翻来复去,老是这几句话,人和痴了一般。萧逸无法劝解,在自看着心痛。那雷二娘因受奸人挟制,不敢说明,给主母辩冤。先也以为人必死在竹林之内,嗣见找了一夜,没有发现尸首,好生奇怪。知道主母行事,曾留信向自己托孤,历述受冤中计经过。还留有一封给萧逸的信,尚未拆看,便被畹秋来此私探,一同强索了去。照她函中语气,必死无疑,决不会再逃出去,坐实她与兄弟奸情,跟踪同逃。深信萧珍仙人救去之言,上吊绳索尚在,人却无踪,是一明证。如真被仙人救走,异日回来,有什面目见她?想起平日相待之厚,不由愧悔交加,心恨畹秋入骨。有心全盘托出,无奈适才只当主母已死,身受奸人胁迫利诱。萧逸几番追问日间情景,俱照畹秋所教,说主母走时,怒骂萧逸薄幸,自己纵有不是,怎无半点香火之情,又打又骂,日后做人不得,决心一死。托孤与雷二娘,命其照看小孙,言下大有要二娘嫁与萧逸之意。走时,二娘哭劝拦阻,才将二娘点了哑穴,径自奔出,不知何方去寻短见。这时一改口,岂不变成与三奸同谋,陷害主母?话到口边,又复忍住,在自亏心内疚。不提。
挨到午前,村人发掘无迹。渐知昨日夫妻因事反目,村主内弟又在事前不知何往,俱猜欧阳霜为护娘家兄弟,与夫口角失和,负气走出。一样以为大雪阻路,必还走得不远。通路事前没有村主之命,不能开放。再加水道冰冻,不能通行。多半跟踪众门人翻出崖去,满山寻找。谁知鸿飞冥冥,戈人何慕,白白劳师动众,受尽艰辛,不特人影未曾见到,连去的痕迹都没一点。众人力竭智穷,只得扫兴归报。畹秋等三奸,先假装着随众瞎找;天明又装作关心,前往慰问。三奸见萧珍怒目相视,因他肿着一双眼睛,以为哭久失眠所致。并没想到萧珍聪明绝顶,日里听母亲再三嘱咐,说三奸均非好人,从此不要去理他们。尤其是留神看着弟弟妹妹,不要畹秋抱,才是我心肝儿子。只可把这话藏在心里,千万不可说出,否则不是孝顺儿子。这几句话,本就牢牢记在心里。及见乃母一失踪,寻思前言,颇疑受了三奸之害,已是疑恨交加,不过心深,没有发作罢了。三奸当他小孩,不曾在意,终于吃了大亏。这且不言。
畹秋一见面,故意用隐语暗点萧逸:“怎么不好,也该看在多年恩爱与所生子女分上,万万不该操之过急,闹出事来。我以前早就看破,想饵患于无形,所以屡劝早为乃弟完姻,不肯明言,便由于此。不知怎的,竟会被你看破,也不和人商量。就说村人平日重她为人,不疑有他,不致出丑,丢下这些小儿小女,看你怎了?”把萧逸大大埋怨了一番。萧逸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误中奸人阴谋诡计,把全村无人肯信的丑事,会认假为真,把一个贤惠恩爱的结发妻,几乎葬送。仇人明明在那里幸灾乐祸,竟会听不出来,闻言只是摇头,一言不发。过午以后,出寻村人相次回转。先去的十数人,内中颇有两个能手,力说师娘定未翻山外出。想起爱子之言,难道爱妻真个冤枉,仙人见怜,将她救走不成?但看她事发时情景,又那般逼真,处处显得心虚,是何缘故?痛定思痛,把头脑都想成了麻木,终是疑多信少。这一天工夫,三个小孩子也不哭,也不吃,眼含痛泪,呆呆竟日,全都病倒床上,萧珍更连眼都不闭。萧逸恐自己再一病倒,事情更糟,勉强又勉强地撇下愁肠,极力自己宽解,略进了点饮食。无奈创矩痛深,越这样,愁悔痛恨越发交集。似这样过了三天极悲苦的日子,眼看小孩俱都失魂落魄,似有病状,连请高手用药,入喉即吐,全不见效。萧珍已是三夜失眠。小的两个,更是泪眼已枯,时而见血,小口微微张动,声音全无,周身火一般热。眼看三条小命,难保一条。萧逸见状,似油煎刀绞一般。暗忖:“好好一个家庭,变得这样愁惨之状。倘子女再断送,有何生趣?”一着急,不由长叹一声,昏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