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回 佛火灭余氛 咫尺违颜空孺慕 丹砂消累劫 宫墙在望感师恩(第10/14页)

申屠宏闻言,料知所说多半不差。只奇怪相隔这么近,来了五日,竟未看出,不禁大惊。恐怕误事,便不等黄昏,径带龙娃去往门外邻近谷口的坡上守候。因那地方是往山阴的一条僻径,不是入山正路,平日只有一二樵夫猎户偶然出入,极少人行。一晃已至酉时,并无人过。方想恩师凡事前知,每有预示,不差分毫,也许时还未到。倚在一株古松之下,正在假装闲眺,暗中守望。龙娃看出乃师盼望甚切,以为先前见过,一味讨好,独往谷口石上坐下,故意编草为戏,前后张望。申屠宏见他忠实,也未禁止。待了一会,谷中忽然走出两人。谷径甚直,长约二里,龙娃眼尖,又正留心往里偷觑,见那两人身材矮胖,由谷中最前面转角才一出现,也未见怎走快,晃眼已到面前。那相貌正与花女向乃母打听的双生怪人一般无二,心中一惊,仍旧故作不知,低头拔草。

那两黄衣怪人快要走过,看了龙娃一眼,忽然立定,同声说道:“娃娃,我们明日回来,收你做徒弟,包你有许多好处。你父母全家,也从此安乐享福。你愿意么?”龙娃已知他们乃妖邪一流,忙把心神一定,装呆答道:“我不认得你们,为何去做你徒弟?我已有老师,还要读书呢。”其实,这两个黄衣人正是天残、地缺门下最心爱的怪徒,虽然骄横狂傲,照着师规,对于凡人并不一定强其所难。当时不过由山里出来,看出龙娃气定神闲,分明见自己用潜光遁法飞过,竟如无觉,心中奇怪。想起连年物色门人,一个也未寻到。前些时,受人怂恿去往峨眉,意欲相机扰闹,就便物色美质。哪知峨眉声势浩大,不特未敢妄动,反吃师父的硬对头采薇僧朱由穆用金刚手大擒拿法甩出好几百里,受了生平未有之辱,仇深似海。已经禀告师父,定约与仇人在本山斗法,不久即要上门寻事。为了峨眉之行,知道只要是美好资质,均被正教中收罗了去。一赌气,决计不问根骨如何,只要聪明胆大,投缘就收。无如天生怪脾气,说话任性,开门见山,长得又极丑怪,休说龙娃已经拜师,胸有成见,便不遇申屠宏,就此一说也就疑虑,不肯依从。不过当时如只说不肯,黄衣人也必走去。因终是年幼,见对方相貌丑怪,一张死人脸子,未免有点胆怯,以为老师是神仙中人,事急可以相助,多了这一句口。两黄衣人闻言,便问:“你老师是谁?我们和他说去。”龙娃心想:“老师法力多高,莫非怕你?”便朝坡上指道:“那不是教我书的老师?不信,你问去。”

申屠宏早看出两黄衣人的来历,方在戒备,人已到了面前,劈头便同说道:“你劝那小孩拜我二人为师,你也得点好处,省得老当穷酸。”申屠宏见二人衣着、相貌、身材均是同样,又是同时开,言动如一,神态至怪,且喜不曾被他们看出马脚,索性装作一身酸气,摇头晃脑答道:“吾非好为人师,其母孀居苦节,不令远游。而此子有孝行焉,山中虎狼至多,殊违‘父母在,不远游’之心,而重慈母倚闾之望,吾不能强人以不孝。阁下好为人师,且一而二焉,如设蒙馆,则其从之者如归市,何必此也?惟先生方高卧于山中,使为人子者有暴虎凭河之险,虽敏而好学,亦必望望然而去之,则吾不取也。”黄衣人闻言,似极厌恶,朝地上唾了一回,骂了句:“穷酸!”申屠宏仍自摇头晃脑说道:“怪哉!怪哉!乌用是鶂鶂者为哉?”话未说完,再看人已远出十里之外,晃眼不见。龙娃也早赶来,笑问老师:“怎和他掉文?这两人跑得多快,是妖人么?”申屠宏低嘱噤声:“你少说话,甚事都装不知便了。”想起自己的一套假斯文,满身酸气,连这么厉害的怪物俱被骗走,心方好笑。忽听身侧不远,“哧”的笑了一声,忙即留神查看,并无影迹。疑是秋草里蛇虫走动,又觉不像,左近也不见一点邪气。如是敌人隐伏,凭自己慧目法力,决不致看他不出。待了一会,暗中行法试探,终无迹兆,只当是听错,也就罢了。

师徒二人守到夕阳衔山,遥望谷口里斜日反照,映得山石草木一色殷红。方想少时人来,对方是女子,素昧平生,如何答应?龙娃偏头遥望,谷转角处一片银光,似电闪般略为掣动。还未看清,面前人影一闪,先前所见贫女,已在身前不远现身。面上神色甚为匆遽,似知形迹被人窥破,见面便匆匆说道:“我有点事,附近可有人家,借我停留一下?有人来问,可说我往南飞去,少时谢你。”龙娃甚是机警,知她后面有人追赶,忙道:“有有,姑姑随我来。”随领贫女往坡上走来。申屠宏见状大喜,因事紧急,不知底细,未便多说,朝贫女点头笑道:“道友请进,都有我呢。”贫女见申屠宏和常人差不多,并无异处,却称她道友,意似惊奇。隐闻破空之声远远传来,不顾说话,朝申屠宏看一眼,便往门内走进。见是与人合住的两间村塾,对面只有两个老妇。正想向龙娃询问先生姓名来历,龙娃已先悄声说道:“我老师在此等姑姑多日,请坐一会,少时自知。我还要代你打发对头呢。”说罢,转身便往外跑,仍去谷口石上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