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7页)
“这是自杀啊!”有人喊道。
上校走到我旁边,摇着头说:“我将率领部下返回北方,在湖境人的阵线等待接应。我与那里的驻军有联系,可以为巴罗小姐赢得足够的时间,穿越交战区域。一旦她抵达我部,我们将一起撤回伊德里斯湖。两艘运粮货船可以载我们抵岸,我们便从那里进入争议地区。”
“荒唐!”
我都不用抬眼看就知道是卡尔站了起来。他的脸泛起银光,双拳紧握,被这愚蠢之极的计划惹恼了。看着他的样子我差点儿笑出来。
“一百年以来,从来没有一支诺尔塔军队跨越过窒息区。从来没有。你觉得你能领着一群小孩成功?”他转向我,急切恳求道,“要是运气够好,你最好带他们返回科尔沃姆,藏在树林里,不管怎样都比穿越那该死的杀戮地好得多。”
上校泰然自若地听着,而后问道:“你最近一次到窒息区是什么时候,殿下?”
卡尔不带一丝磕绊:“六个月前。”
“六个月前,湖境人在前线布控了九个军团,以抗衡诺尔塔的军事力量。而现在,湖境人只有两个军团在那里。窒息区几乎是四敞大开的,而你的弟弟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陷阱?或者,声东击西?”卡尔急急说道,思索着这究竟是什么意图。
上校点头道:“湖境人计划向塔里翁湖推进,这样,当诺尔塔军队正忙着保卫一片无人在意的荒地时,巴罗小姐便可以放心大胆、毫发无损地穿越交战区了。”
“这就是我的计划。”我慢慢地、坚定地武装着自己的心。我希望自己看起来英勇无畏,因为我真的没体会到这种感觉。“谁愿意和我一起去?”
奇隆第一个站了起来,这在我意料之中。还有很多人也站起来了——卡梅隆,艾达,阿奶,达米安,甚至还有海瑞克。不过,没有法莱,她像生了根似的坐着,任由自己的副官也站起来加入了。那条红色的围巾紧紧缠在她的手腕上,勒得她的手泛起了淡淡的蓝色。
我极力不去看他。我真的尽力了。
在房间后面,流亡的王子站了起来。他迎住了我的目光,仿佛只是他的眼睛便可以点燃我。没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燃烧的了。
塔克岛的公墓里,泥土翻了起来,混着纠结的海草,显然这儿的墓茔都是新的。四处搜集来的石头矗立着,用作墓碑,每一座上面都由挚爱之人刻下了伤痛的词句。我们把谢德的棺木沉入墓穴,所有巴罗家的人围拢着站成一圈。此时此刻,我意识到我们其实算是幸运的——至少至少,我们还有遗体可以收敛下葬。很多人连这种好运都没有,比如尼克斯、琪萨,以及加雷斯。据艾达所说,他们既不在“黑梭”上,也不在货运飞机上。他们死在了克洛斯,和另外四十二个人一起死在那儿了。艾达的计数不会错的。但是,有三百人活下来了。用四十五条命,换三百个人,很合算。我对自己说。合算的交易。即便只是在脑海里想一想,这话都让我觉得刺痛不已。
寒风之中,法莱紧紧地箍住自己,却拒绝披上一件外套。上校也来了,保持敬意地站在比较远的地方。他不是为谢德来的,而是为了他悲痛欲绝的女儿,尽管他并没有去安慰她。让我惊讶的是,法莱身旁的是吉萨,她用一只胳膊搂住了上尉的腰。而更让我吃惊的是,法莱竟然同意她这么做。我不知道她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居然已经如此熟识亲近了。不知为何,在我的悲伤之下,另有一丝嫉妒。没有人来安慰我,就连奇隆也没有。谢德的葬礼规格很高,远超他所应享有的仪礼,然而他已经高高坐在天上,远得没有任何人看得见他哭泣。他的脸渐渐晕染消散,没法儿再看着布里和特里米往墓穴里填土了。
我们什么也没说。这太艰难了。呼啸的风扑面而来,我迫切地想要一点儿温暖,一点儿抚慰的热度。但是卡尔不在这儿。我的哥哥死了,卡尔却固执强硬,都不愿来参加他的葬礼。
老妈铲上了最后一点儿土,她的眼窝是干的,泪已经流尽了。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相同。
墓碑上刻着:谢德·巴罗。这几个字母看起来犹如刨抓楔刻,更像是某种猛兽所为,而不是我父母写的。他不该葬在这儿。他应该回到我们的家乡,在河边,在他喜欢的树林里。不该在这儿,在这个贫瘠的岛上,四周尽是些沙丘和水泥,唯一相伴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天空。这不是他应有的归宿。乔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乔放任它发生了。更幽暗的思绪攫住了我。也许这是另一桩交易,另一种筹码。也许这已经是他所有可能的命运中,最好的一个了。我最聪明的哥哥,我最在乎的哥哥,他总是会来救我,总是懂得该说什么。这怎么能是他的结局?这怎能称得上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