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老爷(第2/9页)
“可是袴须这个地方,到底要怎么去哟。现在肯定连经过那里的巴士线路都没有了吧?”
“你傻啊,这还用问!当然是骑自行车喽!”
“骑自行车……那得骑好远吧?”
“有什么嘛,要是花这点力气就能实现愿望,不是很值吗?”
如今回想起来,确实蛮不靠谱的。
然而,所谓少年便是如此,总觉得只要有一辆自行车,就能走遍天涯海角,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何况我在差不多一个月前,才刚得到了一辆新车。那是一辆配备十挡变速齿轮和山地车把手的越野自行车。我向父母软磨硬泡数月之久,才终于在生日那天得到了它。说真的,当时在我心里,想要借此机会测试爱车性能的想法反而占了更大的比重。
阿静却不知道我的那点心思,听罢已满怀感激地眨起了眼睛。没想到外表看来粗枝大叶的他,竟是那样一个容易感动的人。
“谢谢你,小宇!果然有朋友就是幸福啊!”
虽然这话着实让我有些愧疚,不过,期盼阿静梦想成真的想法,在我的内心深处毕竟还是存在着的。
一言以蔽之,阿静就是个笨蛋。
这样评价倒不是说他学习有多差劲(好吧,确实也蛮差劲的),而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实在傻得可以。他不但是班上的落东西大王,还是个在留校反省名单上天天留名的问题学生。不说别的,安分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他总喜欢做出莫名其妙的举动,或是开些极端无聊的玩笑,闹得四周不得安宁,更有一项独门“绝活”——将竖笛吹孔插进门牙缺口,再将它垂挂下来——使他荣膺包揽全班笑料的小丑。如此一来,“静夫”这名字自是显得格外讽刺,时常成为遭人揶揄的对象。
而我,虽然并不冒尖,却也算是个中规中矩的孩子。也不知怎的,我同阿静特别投缘。从小学入学被分在同一个班开始至今,我俩几乎每天都泡在一起。身材高瘦的我和略显矮胖的他,甚至被冠上了“铅笔杆与橡皮擦”组合的称号,我却一点不觉厌恶。
话说回来,对我和阿静的这份“兄弟情深”,家里人其实并不乐意。
阿静的父亲是镇上有名的惹是生非之徒,闹起来无法无天,暴躁易怒的性情远近闻名。阿静那颗只剩半截的门牙正是这位父亲的杰作。会使那么大的劲打一个才十岁孩子的脸——仅凭这点,就能看出那是个怎样的人吧。
我也曾在车站附近的商业街上,撞见过阿静的父亲与人斗殴的场面。他明明算不上人高马大,可就算两名巡警合力摁压,也难以将其制伏。他简直就像一头狰狞的野兽,确实,让人只想敬而远之。
即便在家,情况仍是如此。阿静时常抱怨说,老爸每周至少撒疯一次。由于丈夫不务正业,他母亲只好天天在烤肉店摸黑打工,以此维持家计。而这一点,有时竟也会成为他们夫妻争吵的起因。虽曾听他讲起过这些,当时的我却说什么也无法理解为何会变成那样。总之,他家与我家相比,便是一个暗无天日、令人极其厌恶的地方。
“昨天晚上,我爸又打我妈了……弟弟妹妹都哇哇大哭,想看的电视也没看成呢。”
我记不得有多少次从阿静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每次听他倒苦水,我都会对自己家庭的普通满怀感激,说来着实有些可悲。
然而,那样的阿静真正开始苦恼,却是那年秋天的事。
“小宇,等你长大了,打算当什么?”
当时,我们好像是玩了一整天的三角垒【1】吧,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山那边的太阳正渐渐下沉,天空被染上一层淡淡的朱红。
“我嘛,要是能当上职业棒球运动员就好了。唉,不过应该没戏吧。”虽然没太当真,但也没有别的什么想做的,所以我给出了那样的回答。
“才不会呢,小宇,你棒球不是打得蛮好嘛。”
阿静这么说着,声音竟一反常态地有些消沉。于是我意识到了,他有心事。
“小宇,这事你绝不能跟任何人说哦。”当走到能望见我家理发店的那条街的街口时,阿静忽然停下了脚步,郑重其事地说道。面对这不同寻常的氛围,我也做出格外认真的表情向他点了点头。
“你说……父母里有人坐过牢的话,孩子就不能当警察,这是真的吗?”
“哎?没那回事吧?”
“可是,前不久我看了一部电视剧,里面就那么说的!”
我知道,阿静向往成为一名骑着白摩托【2】的警察。从很小那会儿起,我就一直听他反复诉说着这个理想。
“你爸他,进过监狱吗?”
只见阿静以强忍腹痛般的艰难神色,微微点头道:“说是年轻的时候捅了人,蹲过几年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