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2/4页)

在年轻人丹弗斯的提示下,我们注意到了更高处山峰天际线那奇异的规则性:规则得仿佛完美立方体的残余碎片,雷克在报告中也提到过这一点,将它们比作罗列赫那精细而怪异的绘画里亚洲云雾山巅中的古老庙宇废墟,眼前的景象证明他所言非虚。这片神秘而反常的嶙峋高地确实拥有罗列赫作品的那种诡秘感觉。10月第一次望见“维多利亚地”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念头再次油然而生。我还产生了另一种不安的警觉感,这幅画面与太古神话有着类似之处,这片致命土地与原始传说中有着邪恶名声的冷原相像得令人担忧。神话学家认为冷原位于中亚地区,但人类及人类先祖拥有漫长的种族记忆,某些传说有可能源自比亚洲或人类所知世界更古老的地域、山峦和恐怖庙宇。少数大胆的神秘主义者隐晦地认为仅有残篇存世的《纳克特抄本》源自更新世,而撒托古亚的虔信者和撒托古亚一样,也是异于人类的生物。冷原,无论它栖身于哪个时空,都不是我愿意涉足甚至靠近的场所。我自然也不可能欣赏一个与之类似的世界,更何况它还孕育出了雷克所描述的那种归属不明的太古代畸形怪物。这时候,我为自己读过那可憎的《死灵之书》而深感懊悔,也后悔我曾在大学里和博学得令人牙痒痒的民俗学家威尔玛斯探讨过很多相关的话题。

我们飞近群山,开始分辨出山脚丘陵层叠起伏的轮廓,渐变成乳白色的天顶忽然迸发出怪异的蜃景,我的情绪无疑放大了我对这幅景象的反应。前几个星期内,我曾经数十次地目睹极地蜃景,其中不乏与眼前景象同样神秘、奇异和栩栩如生的例子,但这一次的蜃景中含有某种全新的晦涩而险恶的象征意义,望着壮观的高墙、城堡和尖塔组成的迷宫,耸立于沸腾搅动的冰晶云之中,我不由浑身颤抖。

蜃景中浮现出一座巨石城市,其中的建筑结构不但不为人类所知,甚至超出了人类的想象。暗夜般漆黑的石造建筑聚集成群,具现着对几何法则的怪异扭曲,将险恶和疯狂发挥到了畸形的极点。我们看见被截断的圆锥体,有些凿成阶梯状或挖出凹槽,顶端竖起高耸的圆柱体,这儿那儿地呈球茎状膨胀,末端往往覆盖有几层较薄的圆齿碟状物;奇异的台状悬垂建筑物似乎由无数层矩形、圆形或五角形石板交错堆积而成。我们看见复合的圆锥和棱锥,有些独自矗立,有些支撑着圆柱体、立方体或截断的圆锥和棱锥,偶尔还有五座针状尖塔构成的怪异簇群。管状桥梁在令人眩晕的高度连通不同的建筑物,将所有癫狂的构造体编织在一起,场景中隐含着的城市规模庞大得使人感到恐怖和压抑。从分类上说,这次蜃景无非是极地捕鲸船“斯科斯比号”在1820年观测并绘制的那种景象,只是更加狂野。它出现在这个时间和地点,黑色的未知山峰在前方高耸入云,我们脑子里装着异乎寻常的远古发现,在探险队大批人马有可能遭遇灾难的凝重气氛笼罩下,大家似乎都觉得蜃景中潜藏着敌意和无穷邪恶的征兆。

蜃景终于消散,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然而在消散的过程中,有些噩梦般的塔楼和锥体短暂地幻化出更丑恶的扭曲形状。随着整个幻景化为翻滚搅动的乳白色云雾,我们再次望向东面,发现行程的终点已经不远了。前方的未知山脉升向令人眩晕的高度,仿佛巨人的可怖堡垒,怪异的规则轮廓线清晰得惊人,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我们飞过低矮的丘陵,冰雪和高原的裸露地块之间有两个深色斑点,估计那就是雷克的营地和钻探点。更高的丘陵在前方五六英里外拔地而起,构成一道山脊,与它们背后高过喜马拉雅山的恐怖山脉形成鲜明的对比。最后,替换麦克泰格驾驶飞机的研究生罗普斯开始朝左侧的黑点降落。从规模来看,那里应该是雷克的营地。他降落的时候,麦克泰格用无线电发出了外部世界从探险队收到的最后一份未经删减的报告。

所有人应该都已经读过了我们在南极逗留的剩余时间内那些无法令人满意的简报。降落几小时后,我们有保留地发出了一份报告,讲述这里发现的惨状,并且不情愿地宣布前两晚到前一天的可怕风暴摧毁了雷克的整个分遣队。十一名成员牺牲,吉德尼失踪。人们原谅了报告中对细节的含糊其词,因为他们意识到悲剧无疑让我们陷入震惊,也相信了我们声称狂风将十一具尸体损毁得不适合运回外界的说法。我不得不称赞自己,因为哪怕被悲伤、困惑和攫住灵魂的惊恐淹没,我们的描述也几乎没有在任何方面偏离事实。令人胆寒的重要细节潜藏于我们不敢讲述的内容之中,若不是想要提醒其他人远离那无可名状的巨大恐怖,我永远都不可能主动开口。